第二幕 選帝賽 第十六章 埃利亞斯(第4/8頁)

“埃利亞斯?”

海倫娜的鬼魂還在。

有一個瞬間,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的手伸向我的臉,我害怕地避開她,以為會是鬼魂冰冷的接觸。

但她的皮膚是溫暖的。

“海倫娜。”

然後她緊緊抱住我,讓我的頭靠在她胸前,輕聲說著我還活著。她也還活著,我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她找到了我。我雙臂環抱著她的腰,臉埋在她腹部。九年以來,我第一次號啕大哭。

«««

“我們只有兩天時間趕回去了。”海倫娜幾乎是把我拖出了山腳下,進入一座山洞後,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我什麽都沒說,當時還沒有精神說話。火上烤著一只狐狸,那香氣讓我口水直流。夜幕已經降臨,洞穴外有雷聲響起。黑雲從荒漠方向滾滾而來,天空很快就像撕開了口子,大雨傾盆而下,山形在閃電中時隱時現。

“我是中午前後看到你的。”她往火堆裏又添了幾根柴,“下山找你的路上花了幾小時。盡管一開始,我還當你是野獸來著。但隨後,陽光就照在了你的面具上。”她盯著外面的大雨,“你當時看起來糟糕透了。”

“那麽遠的距離,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馬庫斯?”我啞著嗓子問。我的喉嚨現在還是很幹,於是又用她做的葦葉杯喝了一口水。“或者紮克?”

“我還是能把你跟那兩只爬行動物區別開的。另外,馬庫斯怕水,安古僧絕不可能把他丟在沙漠裏。而紮克害怕密閉空間,所以他很可能在地底的某處。給,吃吧。”

我吃得很慢,同時一直在打量海倫娜。她平時整潔的頭發,現在臟得粘成一團,銀色光澤也已淡去。她身上到處是擦傷,還有幹掉的血漬。

“你當時看到什麽了,埃利亞斯?你當時也在朝群山的方向走,但路上總是摔倒,兩只手在空中亂抓,還說什麽……殺死我。”

我搖搖頭。考驗還沒有結束,如果我想活著完成這次考驗,最好忘記自己此前看到的一些情景。

“他們把你放在哪兒了?”我反問。

她雙臂緊抱自己的雙肩,蹲了下來,我幾乎看不到她的眼睛:“西北方。群山深處。在一只尖嘴禿鷲的巢裏。”

我放下了手裏的狐狸肉。尖嘴禿鷲是一種體形巨大的鳥類,有五英寸長的尖爪,翼展足有二十英尺。它們的卵有成人的腦袋那麽大,雛鳥的兇殘嗜血廣為人知。但對海倫娜來講最可怕的,是這些禿鷲的巢在最陡峭的險峰上,高踞雲端之上。

她無須解釋自己語調中的驚惶。我知道,以前院長讓她從崖頂索降之後,她常常會連續發抖好幾小時。這些事情,安古僧當然心知肚明。他們從海倫娜腦子裏掏出這點兒秘密,就像小賊從樹上偷走一顆李子一樣容易。

“那你是怎麽下來的?”

“運氣好。母鳥恰好不在窩裏,而小鳥才剛開始啄破它們的蛋殼。即便是剛孵出一半,它們還是相當危險。”

她掀起襯衣,讓我看她腹部白晳緊致的皮膚,上面亂七八糟到處是傷痕。

“我跳出鳥巢,落在了十英尺之下的一道石梁上。我當時——當時都不知道自己在那麽高的地方。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當時我總是會看到……”她停了下來。我意識到,安古僧一定也迫使她面對了某種可怕的幻象,跟我的噩夢戰場類似的東西。在數千英尺的高度,與死亡僅隔一道石梁的她,曾面對怎樣可怕的幻影呢?

“這些安古僧真是有病。”我說,“我都不敢相信他們會——”

“他們只是在做不得不做的事,埃利亞斯。他們在迫使我們面對自身恐懼,他們需要找出我們之中的最強者,最勇敢的人,記得嗎?我們只能相信他們。”

海倫娜閉上眼睛,渾身發抖。我走過我們倆之間的距離,兩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想幫她安靜下來。當她擡起睫毛時,我發覺自己能感受到她身體的熱量,而且我們兩人的臉僅僅相隔幾英寸。她有一雙動人的嘴唇,上唇比下唇更豐滿一些,我不禁看得心猿意馬。有一個親密的瞬間,我迎上了她的眼神,那一刻像是能永遠持續下去。她向我靠近,嘴唇微微張開。我覺得有一種強烈的欲望襲遍全身,然後就是瘋狂的自我警告信號。這主意很糟糕,糕透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快收手。

我垂下雙手,狼狽後退,試圖無視她臉上的紅暈。海倫娜眼裏精光閃耀,我看不出她是在生氣,還是感到尷尬。

“反正呢,”她說,“我是昨天晚上從上面下來的,決定要走環山路前往行者山谷。這是最快的路線。山谷另一端有一座兵站,我們可以從那得到船只和路上的給養——衣服和靴子至少沒問題。”

她指著自己染血的破爛睡袍:“我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