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襲 第八章 埃利亞斯(第2/3頁)

“我們知道幾個月了,但直到今天早上你把補給品藏進隧道,我們才確定你真的鐵了心。於是我們知道,必須要找你談談了。”安古僧朝著通往東瞭望塔的方向點頭,“跟我一起走走。”

我這時反應遲鈍,只能跟他走。如果安古僧沒打算阻止我逃走的話,他們有何居心呢?他說我的未來已經是足夠嚴厲的懲罰,這話又是什麽意思?他在暗示我會在逃走路上被抓嗎?

我們到達了瞭望塔,那裏的哨兵轉身離開,就像收到了某種無聲的號令一樣。安古僧和我獨處,遠望著墻外昏黑的沙丘,一直綿延到塞拉郊外的遠山。

“我聽清了你的想法,回想起當年的泰烏斯一世。”安古僧說,“跟你一樣,他也是天生的戰士。也和你一樣,他曾在自己的命運面前痛苦掙紮。”見我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安古僧付之一笑。“哦,是的,我認得泰烏斯,我還認得他的祖先們。我的同僚和我本人,已經在這人世間活了上千年,埃利亞斯。我們選擇了泰烏斯來創立這帝國,正如五百年後我們又選擇了你來為之效力。”

這不可能。我那信奉正常邏輯的頭腦在抗議。

關閉了吧,你的邏輯系統。如果這家夥真能讀懂人心,長生不老只是合乎理智的下一步推論而已。這是不是意味著,那些說安古僧能被死人附體的傳言也都是真的?海倫娜如果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她該多得意啊。

我從眼角窺視安古僧。打量他的相貌時,我卻意外地突然發覺:他的樣子似曾相識。

“我的名字叫該隱,埃利亞斯。當年就是我把你帶來黑崖學院的,我選擇了你。”

是詛咒了我吧,這更準確。我試著不去回想帝國將我擄走的那個黑暗的早晨,但此情此景,直到今天還常常出現在我的噩夢中。士兵們包圍了賽夫部落的棚車,把我從床上拽下來。我的養母瑞拉阿嬤不停地對著士兵們哭喊,直到被她的哥哥拉走。我養父家的小弟弟夏恩揉著蒙眬的睡眼,完全搞不懂狀況,還問我什麽時候回去。而這個人,這個壞東西,三言兩語就把我拖到了一匹等在旁邊的馬上:“你已被選中,必須跟我走。”

在童年時的我的眼裏,安古僧比現在更高大,也更可怕。現在,他的身高只到我肩膀,極為纖弱,像是一陣強風就能將他吹進墳墓裏。

“這麽多年來,我猜你選中過幾千個孩子吧。”我盡可能讓自己的語調畢恭畢敬,“你就是專門幹這工作的,不是嗎?”

“你是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個。因為安古僧會夢到未來:一切因果,一切可能。而你被編織在我們所有的夢境中,就像在暗夜色的掛毯裏僅有的那根銀白線。”

“我還以為,我們的名字都是從帽子裏隨機抽取的。”

“聽我說,埃利亞斯·維圖裏烏斯。”安古僧無視我的揶揄,盡管他的聲音並不比此前更響亮,話音卻像是灌入了鋼鐵一樣確信。“預言即是將來的事實,是你很快就將面對的現實。你想要逃,想要拋棄自己將要承擔的義務,但你逃不脫命運的掌握。”

“命運。”我笑,是苦笑,“什麽命運啊?”

這裏的一切,不過是鮮血和暴力。等我明朝畢業後,一切不會有任何改觀。不過是各種使命,種種惡行。它們將侵蝕我的身心,直到安古僧十四年前擄來的那男孩被消耗得一幹二凈。也許這算是一種命運吧,但絕不是我會為自己選擇的那一種。

“生活不會總是我們期望的那種樣子。”該隱說,“你是灰燼中的一點星火,埃利亞斯·維圖裏烏斯。你必將閃耀、燃燒,淩虐和破壞是你的天性。你既無法逃避,也無法更改。”

“可我不想——”

“你想要什麽並不重要,明天你將面臨抉擇。要麽逃離,要麽留下來善盡自己的義務,面對或者逃避自身命運。如果你選擇逃離,安古僧們都不會阻止你。你能夠成功逃脫,你可以離開這帝國,你可以活下去。但到時候你將發現:這一切都不會讓你感到任何滿足。你的敵人會追殺你。你的心靈將被陰影籠罩,你會成為自己最為痛恨的那副樣子——邪惡、狠毒、殘忍。在你的心靈世界裏,你將披枷戴鎖,跟被囚禁在戒備森嚴的監獄裏沒什麽兩樣。”

他向我逼近,黑色的眼眸裏沒有一絲同情:“如果你留下,如果你盡到自己的義務,至少還有機會一勞永逸地打破你與帝國之間的契約。你有機會成為偉人,自己卻茫然不知。你將有機會獲得真正的自由——肉體和靈魂都不再有任何羈絆。”

“你說留下來善盡自己的義務,到底是什麽義務?你是什麽意思?”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明白。埃利亞斯,你必須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