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山川

文 藤萍

黃隼是一個賊。

他今年十七,卻已是個老賊,這世上但凡有錢的地兒,他幾乎都摸過。

今夜他要偷的,是一間小廟。

月照山川,星滿蒼穹,夜深人靜之時,黃隼的手慢慢探向小廟廟柱上掛著的那個香火罐子。

突然間,後院傳來了“嗒”的一聲微響,黃隼的手指立刻靜止了下來——有人。

他上了屋梁,利落地藏好,就在後院發出微響的時候,殿門外突然也傳來了聲音。

“吱呀”一聲殿門大開,一個淡藍衣裳的少婦被一個粗獷漢子推進了大殿。

“……你說你把那東西捐進了廟裏?老子現在給你機會,找出來,饒你不死!”那漢子一把大刀架在少婦頸上。那少婦臉色蒼白:“小女子並非江湖中人,當初只因被相公所救,以身相許,並不知道什麽寶物的下落!”

“放屁!柳是林怎麽可能不把寶貝留給他兒子?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否則老子先殺了你兒子,再殺了你,讓你一家在地下團圓!”

“金鱗狂客”柳是林?黃隼恍然,柳是林號稱江湖第一怪客,武功絕高,易容術天下無雙,他曾從皇宮中盜得當今皇上壽宴之上的八樣至寶,其中有一樣洗髓針,用此針刺遍奇經八脈就能幫助練武之人打通經脈,進入練武的另一境界。但這人脾氣冷傲,猶如冰雪,八年前得急症死了,臨死前居然還娶了老婆生了兒子,也是當時武林一件奇事。

那女子搖了搖頭:“我怎知大師將那東西收到何處去了?”大漢大怒,揚起手掌就待一個耳光打去,驟然“啪”的一聲悶響,一物自殿內飛出,貫入大漢胸口,那大漢喉頭呃呃作響,掙紮了兩下,就此不動了。

那女子退了一步,只見鮮血蜿蜒一地,貫入那大漢胸口的東西是一柄短劍。血腥氣在大雄寶殿內蔓延,有人開口說話了,語調沉穩冷靜:“嫂子受驚了,少良來遲,還請嫂子恕罪。”

黃隼斜眼瞟去,一個白衣人自殿後緩緩走出,寬衣緩帶,一雙銀色軟靴,面如冠玉,氣質沉穩,竟是一副名門正派的模樣。那女子顫顫地道:“二弟……”

那白衣人的年紀卻顯然比她大了一些,二十七八的年紀,聞言笑了一笑:“嫂子可以依舊叫我少良。”

黃隼聽他“少良少良”地自稱了兩次,驀地想起這人難道是“善劍公子”俞少良?但俞少良那是什麽人物?那是近來如日中天的少年俊彥,武林盟主的未來佳婿,說不準也是將來的盟主。俞少良溫文爾雅,詩劍雙絕,怎會出現在這等小廟,做出這等鬼祟之事?黃隼頭皮一炸,隱約覺得自己撞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二弟……我真不知那東西方丈放哪裏去了,你……你知道我不是武林人,是林什麽也沒告訴我。”那女子被俞少良救了,卻不見什麽喜色,“我什麽也不知道。”

俞少良很溫和地看著她:“嫂子,你不要騙我。”他施施然道,“我也不瞞嫂子你,大哥的墓我已經打開了,裏面沒有屍體。你知道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女子微微一顫:“什麽意思?你……你怎可去開是林的墓穴?他和你兄弟一場,待你不薄……”

“待我是兄弟怎會詐死騙我?”俞少良微笑道,“嫂子,大哥究竟是生是死?人在何處?他宣稱把武功和秘藏刻在他隨身軟劍‘金鱗’上,是以此掩人耳目,調虎離山吧?你說自他死後,尋寶之人都追著那柄劍去了,有誰想過他其實根本沒死?他帶著那些東西躲到哪裏去了?我尋他這麽久,好不容易得了消息,以你我的交情,你不覺得應當告訴我嗎?”

女子口唇一張,俞少良一伸手,又一柄短劍抵在她胸口:“我不想聽‘我不知道’。”他柔聲道,“嫂子,其實大哥的急症……你不是全不知情吧?你知道我既然下得了手害他,也是下得了手殺你的。”

黃隼大吃一驚。那女子臉色慘白,一時竟是無話。黃隼本以為已經聽到了最令人難以置信的隱秘,卻不知俞少良繼續道:“嫂子,大哥死了這麽多年,你就躲了我這麽多年,這廂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切不可只記得大哥的好,卻不記得我的好啊……”他的聲音越發溫柔,溫柔得十分古怪,“想當年你我那般親密,我挖心掏肺地對你……你看凡是我來看你的時候,大哥都不在家,你一個人不寂寞嗎?你寂寞的時候只有我陪你,你守著一個長年累月不見蹤影的怪人,和我親熱卻不肯念我的好,也不肯對我好。我要殺柳是林,不是要害你,是要救你……嫂子,你怎麽不明白?只要你告訴我大哥和八寶的下落,我放著盟主的女婿不做,這一輩子和你雙宿雙飛……嫂子,你覺得不好嗎?”

黃隼聽得一身冷汗淋淋而下,敢情俞少良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