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情(第2/8頁)

他口氣中的調侃讓我很不喜歡,我飛快寫下:謀殺案,我姐姐死於謀殺。

邵駒臉上的笑收了回去,他有些驚愕地看著我。

我用力地寫著:車禍是人為的!

是的,車禍是人為的。刹車或者油箱一定被人動過手腳。姐姐一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周榮斌與他新娶的太太,要說他們跟這事沒關系,我絕對不相信。

可那起車禍早已蓋棺定論為交通意外,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我有的只是我相信姐姐死得冤。

然而我相信又有什麽用?在這件事上,所有的同情早已煙消雲散,人們通常只會佯裝悲痛地對我說一句“真可憐”或“真遺憾”,沒人會有耐性聽一個啞巴“說”她的懷疑。

眼前名為邵駒的私家偵探沉吟片刻後,果斷地擺手說:“不好意思,章小姐,我不是執法人員,你要擊鼓鳴冤得上公安局,實在不行,你哪怕找報社媒體、上網掛微博都成。我這裏,說白了就是一個幫人盯梢賺點兒小錢的地兒,你這麽大的事,我真幫不上忙。”

我早料到他會如此,遂安靜地把存折推到他眼前。

邵駒表情有些尷尬,笑著說:“章小姐,我不缺這點兒錢……”

他還沒說完,我又低頭從包包裏掏出一份房產證,壓到存折上。

那是我已故的父母親留下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他們那代人趕上了集體分房的好時光。照這個城市日新月異的房價,這套位於老城區的商品房若脫手,價格當在一百五十萬元以上。

邵駒的眉毛終於不自覺地跳了下。

我冷漠地注視著他,我知道今天的物質籌碼已經給得夠多,接下來需要加點兒情感籌碼了。於是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眼眶立即泛紅。我從來就知道我的相貌與淚眼婆娑這種示弱的表情出奇地相配。那是屬於女性範疇的柔弱無助,再加上我是個啞巴,這種悲苦便顯得越發有根有據,它還可能頃刻間將邵駒置於施加援手的強勢一方——我想,這大概能滿足他的男性虛榮心。

邵駒果然不自覺地目光轉柔,盡管他臉上還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可我知道此人的心理防線已經松動。我再接再厲,眼巴巴地看著他,拿筆在紙上飛快地寫:我只有一個姐姐,我不能看著她不明不白地死去,邵先生,求求你。

我來之前調查過邵駒這個人,我知道他來自小城市,是家中長子,從小沒少代替父母照顧和管教下面的弟妹,他很重手足之情。

邵駒看到我寫的東西,禁不住動容了,他退去油滑的笑臉,換上正經的口氣說:“章小姐,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你要我做的事不在我們偵探社的服務範圍內。這樣好不好,我在市刑警大隊也有戰友,我托人幫你問問,看看能不能重新立案……”

我“啪”的一下合上本子打斷他,垂下眼瞼,狠狠咬了下唇,讓眼淚刷地流下來。然後我擡起眼看他,重新翻開筆記本,用筆寫道:他們會相信一個啞巴嗎?

邵駒為難地皺眉,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我流下眼淚,卻飛快地用手背擦掉。我不再糾纏不休,站起來,把桌上的東西收入背包,然後朝他微微鞠躬,快步轉身離開。

我數著我的腳步,我想我不能走得太快,可也不能走得太慢,我在心裏計算著時間。就在我快走出偵探公司所在的小區時,身後傳來邵駒的聲音:“哎,章小姐,等一下。”

我到這時才終於松了口氣,轉過身,直直看向他。

邵駒臉上繃緊,大概仍然心存不甘,可人已經跑到我跟前,便由不得他再優柔寡斷。他伸出手,把我特地遺忘的筆記本遞過來,沒好氣地說:“這種小姑娘把戲,往後別再讓我看到。”

我接過本子,裝作羞愧難當,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邵駒表情松動,語調稍微緩和了點兒:“算了,你那件事,我也許可以試試,但醜話說在前頭,不管查出來的結果怎樣,你都得冷靜,好嗎?”

我做出恰當的驚喜的表情,擡眼看他,輕輕地點頭。

“我的價格不低,可也沒離譜到要你賣房子的地步。把你那房產證收好了,別動不動拿出來。”看到我認罪態度良好,邵駒的口氣已堪稱溫和,“行了,回家等消息吧。這事一有進展我就會通知你。”

三、殺人動機

邵駒的調查很快見效,一星期後,他把我找去他的辦公室,聲稱發現了一些線索。

我是第一次踏進他的地盤: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間內一片雜亂,墻壁上、黑板上貼滿了我姐姐車禍的圖片、新聞報道,還有周榮斌的個人資料、周榮斌新娶妻子沈秀娥的照片和材料。

“你姐姐和周榮斌曾經是公認的金童玉女。”邵駒指著他們的結婚照說,“婚禮在麗晶大酒店舉行,排場很大,來賓眾多,很多人都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