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行(第2/7頁)

我懵懵懂懂地給他錢,拿著包,下車準備走,司機又伸出頭來對我說:“小姐,你有什麽不得了的心事嗎?傷心人我載過不少,可是睡著了還哭到你那麽大聲的,還是第一次見啊。”

“胡說,我哪裏有哭?我剛剛夢到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個片段哦,多半是你嫉妒才對。”

我昂首挺胸地反駁,不過胸前的衣服真的變得好像透視裝,給我媽看到,她一定會拿起菜刀追殺我十八裏方回。

第二天我再去酒吧,我對酒保說:“喂,你換一身正常點兒的打扮會死嗎?”

他聳聳肩不以為然,但是不賣酒給我,因為:“你昨天不是要講故事給我聽嗎?怎麽沒講就跑掉了?”

我啞然半晌,不知是不是被他專注的神情打動了,我真的往下講了,不過就是那個夢的重述,主人公的名字叫Bingo,因為我遇到他的瞬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出了人生的全中。

聲音漸漸低微下去,我出神地望著酒保身後五光十色的酒瓶,心裏很悲傷。

“怎麽不說下去了?很令人羨慕的愛情啊!”他說,又在那裏拋著酒瓶,腰扭來扭去地接啊接,可能是我眼花了,好像有幾個瓶子砸在他腦袋上,卻完全沒有發出摔碎的聲音。

我露出笑容:“真的嗎?如果能夠的話,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它不要發生。”

他把所有瓶子放好,轉過頭問我:“為什麽?”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酒保你好好當你的酒保,這麽好奇會長皺紋的。

突然興味索然,我把原封不動的橙汁放下,起身想回家了。舞池裏大家都在跳HIP-HOP,格外吵,酒保被我搶白了卻一點兒也不生氣,興致勃勃地跟著跳,他的肢體靈活得簡直像沒有骨頭似的。

見我要走,他嚷嚷了一句:“你的願望很容易實現啊。”

說什麽呢?他卻只是指指門口——不知所雲的酒保。“我走了,拜拜。”

我一面隨著人流走到酒吧門口,一面低頭穿上大衣,十一月,秋涼已深,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擡眼時感覺周圍好亮。

這是出了什麽事嗎?架了探照燈似的,亮到這個程度,簡直像正午。

然後我發現,真的是正午,頭頂白日如熾。

我這是站在哪裏啊?

前面是車流,身後是人行道,腳邊,有一塊香蕉皮。

而我身著職業裝,正汗流浹背。

不遠處,Bingo的車正駛近。

再過一分鐘,他就會搖下車窗,說出那句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台詞。

我大惑不解。

今天壓根兒沒喝酒,怎麽站著就做夢啊?

我正準備給自己一個雙峰貫耳打回元神,有人在我耳邊說:“不要上車咯。”竟然是酒保。在不遠處跳著滑稽的兔子舞,還是那件長袍,墨鏡滑到鼻梁上,他的瞳仁顏色很淺,但是柔和可親。

你跑到我的夢裏來做什麽,打醬油嗎?

我想走過去罵罵他,腳步卻不能移動。他笑嘻嘻的,比較大聲地重復了一遍:“那輛車啊,不要上去啦。”

“不上車的話,以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我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Bingo已經登場了。

“嘿,小姐,給我五十塊,你愛去哪裏都可以哦。”

這句話,是我的芝麻咒語,打開阿裏巴巴藏寶洞的大門,給我看到一個嶄新的世界。

從這一刻開始,我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愛將籠罩我、融化我、禁錮我,直到毀滅我。

我這一刻的腦子根本沒有再轉動,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開車門。

酒保在不遠處輕輕嘆息了一聲,我迷惘地回頭去看,只看到一道輕盈的光影掠過街角的樹蔭。

Bingo問我:“怎麽了?”

我搖搖頭:“沒事,謝謝你。”

他嘴角露出一絲促狹的微笑:“不用謝啦,小姐,要五十塊現金哦,我不接受刷卡的。”

我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不對啊。

記憶中Bingo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為什麽這一次做夢會篡改情節啊?

我迷惘地轉頭去看,Bingo正專心開車,他新刮過臉,下巴泛著青色,側臉輪廓實在漂亮。我著迷地看著,但他的人影在我的視線裏竟然漸漸淡去、淡去,一陣風吹過,突然消失了。

我吃驚地跳起來。咣!耳邊傳來巨響,我愣怔良久才意識到這是頭撞到玻璃的聲音——酒吧大門上的玻璃。

旁邊的服務員表情古怪,慢吞吞地說:“小姐,你沒事吧?”

我慌慌張張點頭又搖頭:“沒……沒事。”

他接著說:“沒事的話,麻煩你出去吧,你堵得很多人都開始內急啦。”

原來我就站在門口。

面前是街道,街邊有燒烤攤,有香煙攤,有便利店,有男女抱頭痛哭,不知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