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21 靶心(第3/5頁)

“有時候。”門打開時,派珀迅速從凳子上站起來。他擺手示意看守退下,親自穿過小屋關上我身後的門。他背門而立,指了指凳子,示意我坐下。匕首仍然掛在他的腰間。

“在所有人當中,你起碼該有個合適的住處吧?”我坐下來,瞥了一眼角落裏的睡墊。看到他手忙腳亂試圖整理一下房間,我不由得有些感動。“至少應該有一張合適的床吧?”

他聳了聳肩。“在樓上我有地方住,但是我喜歡睡在這裏,離營房更近,想看這些也更方便。”他指了指屋裏的一團亂麻。有些地圖不是用大頭釘,而是用飛刀紮在墻上的,紮進用來裝飾房間的昂貴掛毯裏。“不管怎麽說,”他繼續道,“這些並不重要。”

“好吧。”我說。

他將頭靠在門後。上島以來第一次,我感覺到他有些緊張不安。這時我明白了,他把我帶到這裏,並不是要殺我。

“你召我過來,不是為了討論你應該在哪兒睡覺吧?”

“不是。”他回答,但馬上又不說話了。

“那麽,我們可以談談關於我睡覺的情況。事實上,我和吉普仍舊被鎖在房間裏,還有人在門外把守。”

他平靜地說:“窗戶外面也有守衛。”

“你竟認為我們需要那麽多守衛,我應該倍感榮幸。”

他揚起深邃的眉毛,大笑道:“你認為你們能夠和那些人中的任何一個較量?就憑你和吉普?”

“我們一路走來,經歷的艱難險阻比這大得多。”我指出。

他不耐煩地吐出一口氣。“守衛在那裏不是為了阻止你們出去。”

我想了好幾秒鐘,咀嚼這句話的含義。我想起大廳外面參議者的目光,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它讓我憶起的是:我離開父母的村莊那天,曾遇到的孩子們臉上的表情。

“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孿生哥哥是誰?”

“目前為止,只有議院的人知道,”他說,“但是我並不清楚,這樣的局面能夠維持多久。”

“他們想殺了我。”

“你必須理解他們。”因為只有一個凳子,於是他在我對面的睡墊上坐下來,身體前傾靠近我,“路易斯,這裏年紀最大的顧問……”

“我知道路易斯。”我說。我想起那個給我深刻印象,蓄著灰色長胡須的男人,五十歲左右,曾盤問過我很多次。

“他的外甥女,也就是他孿生妹妹的歐米茄孩子,自從她出生以來,路易斯就一直在照顧她。她是被議會搶走的孩子之一。否則他為什麽對你緊追不放,要你描述在水缸發現吉普時,所看到的細節呢?”

“我只看到幾個人,”我說道,突然擔上這種始料未及的沉甸甸的責任,我有些生氣,“他不能指望我見過那裏所有的人,裏面人太多了。”

“一點不錯,”派珀迅速低聲說道,“那裏人太多了,打烙印的,被搶走的,被殺害的。外面大廳裏那些人都失去過親人,罪魁禍首就是改造者。自由島上每個人都清楚,他正在尋找我們。你聽過孩子們念的歌謠嗎?出來玩吧,出來玩吧……”

“他馬上就來把你帶走啦。”我不假思索說出口來,把這個童謠補充完整。每天清晨和傍晚,當孩子們在街上玩耍時,這幾句歌謠就會從城裏飄進我們的窗戶。

派珀點點頭:“歌謠裏唱的‘他’,就是改造者。以將軍為首的其他許多議員都支持激進的反歐米茄政策,但是沒有一個人像改造者那樣瘋狂。島上的孩子在夜裏因被噩夢嚇醒而大聲哭叫時,他們夢到的就是改造者。”

我幾乎啞然失笑,紮克與那個噩夢般的人物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嗎?紮克,他曾在鍋上燙到手指,因此還哭了;當看到公牛被牽著穿過市集廣場時,他嚇得緊緊貼在父親腿後面。但是我卻笑不出來。我知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並無差別,紮克作為一個孩子的恐懼,以及我從孩子們的歌謠中辨認出的恐懼,前者是後者的根源。我記憶中關於紮克的所有事情,現在都已經深埋心底:記憶中我被打上烙印後,他是那麽溫柔地幫我清潔傷口;父親臨死前,他淚流滿面,身體顫抖不已。我對這些深信不疑,就像在囚室那些年裏,我仍然堅信天空的存在。但是我很清楚他做了些什麽。我已親眼看見,水缸囚室裏那些無可辯駁的玻璃和鋼鐵,還有躺在山洞水底的骸骨。我無法指望其他任何人能夠理解,改造者心中也有溫柔和恐懼的一面。而且我明白,沒有人會比紮克本人更激烈地否認這一點。他創造了改造者這個角色。那個曾經在愛麗絲躺著等死的棚屋外,握著我的手乞求幫助的小男孩,現在還留下些什麽呢?在看護室裏我始終保持對天空的信念,當我從囚室裏出來時,發現天空依然在靜靜等待,毫無變化。但是那個被嚇壞的小男孩,我的哥哥,還存在於改造者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嗎?還有,我能在不出賣派珀和自由島的前提下,保持我對他的信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