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19 幻象(第4/5頁)

而這些簡單的快樂,正是自由島帶來的。就算在新霍巴特的街道上擠滿了歐米茄人,我們的恐懼和羞愧仍然切實存在。在任何時刻,議會士兵都有可能騎馬穿過大街,或者稅收官來提醒我們必須順從。從吉普身上,我看到自從抵達自由島以來,我們的活動有多麽不同。幾個月來的逃亡生活讓我們變得偷偷摸摸,遇事舉棋不定,但如今他已甩掉這些包袱。我又想起派珀,他永遠昂著頭,肩膀厚實寬闊。我開始意識到,跟吉普在一起的某些快樂源自自由島,這裏歐米茄人並不以殘缺的身體為恥。在所有自由島給予我們的東西當中,這可能是最出乎意料的——我們終於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頭一天我在脖子上發現一個青腫的印記,這是吉普開玩笑咬的,後來變成親吻,然後又開始咬。早上天亮之後,這塊印記在皮膚上顯現出來,他為此還專門道歉賠罪,但我卻感到有些興奮。在我身體上有太多印記並非出自我的選擇,包括烙印,長期囚禁在看護室造成的膚色蒼白,漫長旅途中的擦傷、水皰和瘦骨嶙峋。然而,我脖子上這個痕跡卻是因為快樂而造成的。如今我躺在溫暖的石頭上,用手指撫摸著它,不由微笑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兒睡了多久。我雖然閉著眼睛,但還是感覺到有陰影投射在我臉上,趕忙坐了起來。我雖然穿著衣服,但在放任自己享受這份溫暖時,有些過於私密。

盡管刺眼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我難以看清,但從身影來看,來人是派珀無疑。

“抱歉,”他說著往平台外走了兩步,“我不是有意要驚擾你。”

“你沒有。”我說,試圖站起身來。

“不用起來,”他蹲下身來說道,“他們告訴我你在這上面,但我不知道你在睡覺。”

“也不能算睡覺,”我說,“反正我睡得很少。”

“是因為幻象?”

我點點頭。他盤著腿坐在我身旁,仰臉向著太陽。

“自從你和吉普來到這兒,我就睡得少了,如果這能給你一絲安慰的話。整個議院都為此而震動了。”

“因為我們?這並不是我們侵入了這個地方,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同樣饑餓的歐米茄人而已。唯一的區別在於,我們恰好自己找到路來到這裏。”

“你們沒有找到來這裏的路,是你找到的,不是吉普。”

“我們一起做到的。”

“看起來這是你們倆的行事方式,”他看了我脖子上的青腫一眼,然後改變了話題,“你必須理解,像你們這樣無人護送,也沒有事先通知就來到這裏,這讓人們感到害怕,因為整座島存在的基礎就是因為它位置隱秘。”

“你們用不著擔心我和吉普,”我說道,“應該擔心的是神甫正在搜尋你們。”一想起她,我頓時覺得身子下面的石頭也變冷了。

“如果我需要擔心的事有個限度的話,”他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在大陸事情變得有多糟,就連你被囚禁的那些年也是如此。”

“在新霍巴特,我有了一些概念。”

“他們在那裏所做的,跟我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別無二致。針對歐米茄人的限制越來越多,稅收也越來越高,大批歐米茄定居地被封鎖。我們接到的報告,包括任意鞭打,整個定居地的人都瀕臨餓死,這些都講不通。至少,議會在擴建收容所,但這仍然毫無意義。為什麽驅使我們去依靠他們生活?如果他們降低稅收,放寬不合理的控制,我們完全不需要收容所,他們也不需要提供這些東西。”

那一刻,他看起來筋疲力盡。

“現在你知道議院對你們的到來為何如此緊張了。即使在最好的時代,人們對先知也充滿懷疑。而現在,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確信,自由島是安全的。”

“吉普和我根本構不成威脅。”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沒覺得你是威脅。”

“那是吉普?你不信任他?”

他聳聳肩。“他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

“這不是他的錯。”

“我了解,但這樣一來,他對我就毫無用處。”

“這就是你看人的標準嗎?有用還是沒用?”

對此他沒有否認,有些人很可能會這麽幹。“我必須這樣看待所有人,這是我的工作。”

“但真實的你呢?在工作之外的你?”

他笑了。“可能會有那麽一天,工作結束,而我重生了。但現在,我不知道。”

“但這是你想要的,你選擇了當領導者。”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會比別人做得好,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將手肘支在膝蓋上,往前伸了伸腦袋,讓陽光照著後脖頸,“當我知道這些以後,這已算不上是什麽選擇。”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我已經習慣跟吉普單獨在一起,還以為經常跟派珀消磨時間這件事會很奇怪。每次我們在一塊時,我都強烈地意識到,我們之間有個無法觸碰的話題,那就是我孿生哥哥的名字。這件事情一直橫亙在我們的談話中間。它就像自由島上的火山口,其他所有東西都是圍繞它建造的。但當我們避開這個話題時,跟他接近就很容易,因他的笑容而感到溫暖,在他威嚴的目光注視下感到安全。但當我們沐浴著溫暖的日光坐在那裏時,我又一次想起紮克,我的影子伴侶,還有派珀死掉的前任,以及他腰帶上鋒芒逼人的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