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摩亙手臂上那道傷口過了兩星期才痊愈,左手的雪麟角痕跡上也多了幾道因握住劍刃而割出的疤痕。達南的礦工手持火把照進洞穴找到他,看見那些易形者屍體和那把三顆星如血紅眼睛般閃爍的巨劍時,他什麽也沒說。碧爾一手按著頭,臉上淌著一道血,眨著眼搖搖晃晃走進光線中時,他也什麽都沒說,但眼底有什麽東西動了動。他走出礦坑,聽見達南問了一些問題,但沒回答。沒走多久,山中的黑暗便當頭罩下,他眼裏的那些火把變得好小,然後變藍、變冷、變黑。

摩亙終於打破沉默,是人已躺在房裏之後的事。他受傷的手臂從肩膀包紮到手腕。他看著碧爾那張方臉帶著無比滿足的專注神情,看他素描劍上的雕刻圖案。摩亙要求碧爾找來岱思和達南,然後直截了當、明明白白地說出他們想知道的事情。

“那些孩子……”達南低聲說,“以前羿司帶我去那裏的時候,我只看到石頭。他怎麽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

“我會問他。”

“羿司?你認為他還活著?”

“如果他還活著,我會找到他。”摩亙頓了一下,眼神冷淡疏離,讓人難以接近,“這場遊戲還牽涉到另一個人,是創立者、易形者,還有那些我聽來的奇怪名字——埃多倫、塞克——以外的人。他們稱呼那人為禦風者,也許指的是至尊。”他看著岱思問,“至尊也是一個禦風者?”

“是的。”

“還有一個禦暗者,顯然等他準備好後就會現身。至尊的時代逐漸接近尾聲——”

“但這怎麽可能?”達南表示異議,“沒有了至尊,我們的國土都會死去。”

“我不知道這怎麽可能,但一個禦風者的兒子跟我說話時,我摸了他的臉,那張臉是石頭。我想如果連這種事都可能存在,那麽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包括疆土毀滅。這不是我們的戰爭。這場戰爭並非由我們開啟,我們也無法結束,更無法回避。我們沒有選擇。”

達南吸了口氣想說話,但沒開口。碧爾手中的畫筆停了下來,轉過臉看向他們。達南緩緩吐出一口氣:“時代的結束……有誰能結束一座山脈?摩亙,你也許想錯了。幾千年前開啟這場戰爭的那些人,不知道會碰上願意為自己所愛的一切而戰的人。那些易形者是可以摧毀的,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是,我是證明了。但他們無需跟我們作戰。一旦他們毀滅至尊,我們就在劫難逃了。”

“那他們為什麽要殺你?為什麽攻擊你,不去攻擊至尊?這沒有道理啊。”

“有道理的。每道謎題都有答案。有些問題是我必須問的,等我將所有問題的答案拼湊起來,對於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就會有一點眉目。”

達南搖搖頭說:“你要怎麽做到?就連那些巫師都沒辦法。”

“我會做到的。我沒有選擇。”

岱思幾乎什麽都沒說。他們帶碧爾離開後,摩亙忍著疼痛起身下床,走到一扇窗戶旁。時值黃昏,山的兩側呈現藍白色,靜靜等待逐漸掩來的夜色。他站在那裏,看著那些大樹與陰影交織。沒有任何動靜,連跑過的動物或被雪壓得彈動的樹枝都沒有。以西格的白色山巔逐漸融入黑色無星的夜空。

他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門簾拉開,他頭也沒回就說:“我們該什麽時候動身去俄倫星山?”

“摩亙——”

摩亙轉過身:“我很少在你的聲音裏聽到這種語調——抗議的語調。我們已經在俄倫星山的門檻邊了,我有千百個問題需要解答——”

“俄倫星山就是俄倫星山,”岱思靜靜說道,“在那裏你可能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也可能不會。要有耐心。從北方荒原吹來、穿過以西格隘口的風,在隆冬時節是非常無情的。”

“之前我也曾經站在那風中,一點也不覺得冷。”

“我知道。但如果你還沒恢復到強壯得足以忍受那冷風,就踏進寒冬的冰天雪地,那麽離開恪司你活不了兩天。”

“我會活下去的,”摩亙語氣兇蠻,“這不就是我最擅長的事嗎——用任何手段、任何方式活下去,何況我還有赫德侯罕有的偉大天分。那些礦工走進山洞、發現我們的時候,你難道沒看到他們的表情?這宅子裏有這麽多商人來來去去,你認為要花多長時間,這故事才會傳到赫德?我不但很會殺人,甚至還有一把刻著我名字的劍可以讓我用來殺人,是一個石頭臉的孩子給我的,而他是從一個巫師手中得來的。那個巫師鑄造這把劍,認定劍上刻著名字的那人會接受自己的命運。我被困住了,動彈不得,除了我注定要做的事之外,我什麽都不能做,那麽,我現在就去做,愈快愈好。現在一點風也沒有,如果今晚動身,三天內我就可以到達俄倫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