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頁)

“我不能。”

“你可以。”

摩亙擡頭看著埃裏亞:“我怎麽能對你承諾一件事,卻對自己承諾另一件事?但有一點我可以發誓,那就是:我永遠都會回來。”

“你怎麽能——”

“我發誓。”

埃裏亞盯著地上的泥巴:“都是他讓你去上那個學院害的,去那裏之後,你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搞不清楚了。”

“我想是吧。”摩亙疲倦地說,擡眼一瞥日頭,“半個早上都過去了,我們還坐在泥地裏,滿頭半幹的酸牛奶。你為什麽等了這麽久才問我王冠的事?”他問翠斯丹,“這不像你啊。”

她聳了聳肩,轉開臉:“你帶王冠回來那天,我看到了你的表情。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一綹披散的頭發遮住翠斯丹的眼睛,摩亙替她撥開:“不知道。我想我應該拿它來做點什麽。”

“嗯,我有幾個建議。”

“我想也是。”他僵硬地站起身,看到坐在門廊上的卡濃,“你不是要去東赫德嗎?”他話中的意思非常明顯。

“馬上就去,馬上就去。”卡濃高高興興地說,“要是我沒看到這場面最後怎麽收尾,溫頓·艾莫瑞絕對不會原諒我。你的牙齒都還在嗎?”

“我想都還在。”門口那群人開始移動,在摩亙注視之下散開。他伸手拉埃裏亞站起來,問:“怎麽了?”

“除了壓扁一叢玫瑰造成的瘀青和疼痛之外,沒什麽。我不曉得還有沒有幹凈上衣好換。”

“有,”翠斯丹說,“我昨天洗了你的衣服。這屋子裏一團混亂,你們——我們全都一團混亂,商人都快來了,城裏所有婦女也都會到我們這臟兮兮的大廳裏來看貨!我會丟臉丟死的。”

“你以前從來不在乎這些,”埃裏亞評道,“現在你一天到晚抱怨。你以前總是腳上沾著泥巴、裙子上滿是狗毛,還不是照樣跑來跑去。”

“那時候還有人在管這房子,”翠斯丹冷冰冰地說,“現在沒有了。我已經很努力了。”她陡然轉身離開,擋到她路的母雞紛紛飛跳開來。埃裏亞摸摸自己硬邦邦的頭發,嘆了口氣。

“我真是木頭腦袋。我們互相幫忙打水洗澡吧。”

兩人在屋後脫光衣服,洗頭洗澡。然後,埃裏亞到葛陰·歐克蘭的農莊去,幫忙將谷倉裏的谷子裝到車上。摩亙穿過收割後只剩殘株的農田,走上通往托爾的岸邊路。

三艘商船恰好收卷船帆,進港靠岸。摩亙走上碼頭,其中一艘船正砰然放下充作通道的木板。他看著一名水手牽馬走下,那是一匹美麗的長腿母馬,來自安恩,毛色漆黑,馬轡上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小的光點。站在船首的商人向他打招呼,他走去迎接他們下船。

這群商人朝氣蓬勃,有些人穿著又長又薄、橘紅相間的赫倫外套,有些人穿著安恩長袍,還有些人穿著有著華麗刺繡的伊姆瑞斯緊身上衣。他們穿戴產自以西格的戒指和項鏈、產自歐斯特蘭的毛皮滾邊帽,並把這些東西連同獸骨柄小刀和黃銅別針,都給了害羞地擠在一旁觀看的孩童。商船載來各式各樣的東西,包括以西格的鐵和赫倫葡萄酒。

幾分鐘後,葛陰·歐克蘭也到了,摩亙正在品嘗、檢驗葡萄酒。

“換成是我,打過那麽一場架之後,也會想喝一杯。”摩亙本想回以微笑,但改變了主意。

“谷子裝好了嗎?”

“就快好了。哈爾·石東會把你谷倉裏的羊毛和羊皮送來。你最好把商人帶來的金屬都換過來。”

摩亙點頭,眼神再次飄向拴在碼頭欄杆上的那匹黑馬。一名水手從船上吃力地搬來馬鞍,搭放在馬旁邊的欄杆上。摩亙用手裏的杯子指了指馬。

“那匹母馬是誰的?看來是有人跟著那些商人一起來了,要不然,就是埃裏亞偷偷拿艾克倫換的。”

“不知道。”葛陰說著,揚揚灰紅色的眉毛,“孩子,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你不該讓你個人的喜好幹擾生來就必須負起的職責。”

摩亙啜了口酒:“沒有幹擾啊。”

“要是你死了,幹擾可就大得很了。”

摩亙聳聳肩:“還有埃裏亞在。”

葛陰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跟你父親說過,叫他不要送你去念那個學校,那裏把你的想法都搞亂了。但他就是不聽。我跟他說,讓你離開赫德這麽久是不對的,以前從來沒人這麽做過,這麽做不會有什麽好處。我說得果然沒錯,確實沒什麽好處。你亂跑到偏遠的外地,去跟一個——一個死了、下葬了卻不肯乖乖安息的人玩猜謎遊戲。這樣可不好。這不是——不是赫德的統治者該有的舉止。這樣可不成。”

摩亙把涼涼的金屬杯靠在嘴巴傷口上:“匹芬死後還到處漫遊,也是不得已。他使巫術不當,害死了七個兒子,傷心羞愧得自殺。他跟我說,過了這麽多年,他已經不太記得每個兒子的名字了。我在凱司納讀過他們的名字,就告訴他,他蠻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