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頁)

“你不要我死,為什麽?”

巫師悶哼一聲:“猜謎遊戲……我早該想到。那天在通商大路上,你是怎麽活著逃開我的?我自己都差點逃不掉。”

摩亙沉默不語,垂下劍尖抵著地面:“那些易形者是什麽?你是至尊,你該知道才對。”

“從前,他們是各地偶爾出現的傳說,是殘缺的詩篇,是潮濕海藻加貝殼碎片……只不過是一位伊姆瑞斯王子提出的奇怪指控,直到你離開你的國土前來找我。現在……他們變成一場噩夢。你又知道些什麽?”

“他們很古老,但並非殺不死;他們的力量十分強大,卻鮮少使用。現在他們正在朗戈城裏殺害商人與戰士。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

“他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麽?”

“或許跟你在我身上看到的一樣吧。這問題該你回答我才對。”

“無疑是如此。智者知道自己的名字。”

“別嘲弄我。”摩亙手中的光微微一顫,“為了不讓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你毀了朗戈,隱藏所有相關知識,監視凱司納學院——”

“省省吧,用不著把我一生的歷史講給我聽。”

“這就是我要你告訴我的。歐姆師傅。至尊。你哪來的勇氣,敢冒至尊之名?”

“因為沒有別人出來充當至尊。”

“為什麽?”

巫師沉默片刻,終於開口:“你或許可以從我身上硬逼出答案。我或許可以再度弄盲朗戈巫師的腦海,讓你碰不到我。或許我可以逃走,被你追捕;或許你可以逃走,被我追捕。你或許可以殺死我,但你自己也會筋疲力盡,並失去最強有力的保護人。”

“保護人。”摩亙吐出這三個字,像吐出三根枯骨。

“我確實要你活著,那些易形者可就不一定了。聽我說——”

“休想,”摩亙疲憊地說,“試都別試,否則我會徹底破除你的力量。怪的是,我其實不在乎你是死是活。至少我還懂你,但我不明白易形者,也不……”摩亙停口。巫師朝他踏出一步。

“摩亙,你曾經用我的眼睛看世界,也擁有我的力量。你愈去碰國土律法,人們就愈會記得這一點。”

“我根本不打算亂動國土律法!你以為我是什麽樣的人?”

“你已經開始這麽做了。”

摩亙瞪著他,輕聲說:“你錯了,我根本不曾用你的眼睛看世界。你看著我時,究竟看見了什麽?”

“摩亙,我是全疆土最強大的巫師,我可以替你作戰。”

“那天在通商大路上,有某種東西讓你害怕。如今是你需要我替你作戰。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你是不是在海綠色眼睛的倒影裏,看見了你自己力量的局限?他們要我,你不願意讓我落入他們手裏,卻又不再確定自己是否能對抗一支海草大軍。”

亟斯卓歐姆沉默不語,猩紅的光影在他空洞枯槁的臉上浮動。“那你能嗎?”他輕聲問,“誰會幫你?至尊嗎?”摩亙隨即感覺對方的心智突然騷動,一波思緒籠罩大廳和校園,尋找眾巫師的心智,要以自身再度形塑他們、束縛他們。摩亙舉劍,三顆星燃起一道銳利的光,射進亟斯卓歐姆的眼睛。他縮身躲開,注意力頓時分散。創立者舉起雙手,指間有一縷縷光線纏繞,朝三顆星反掃回來,仿佛是三顆星將光吸回。黑暗猶如活物一樣盤踞在大廳,連月光都被阻擋在外,摩亙手裏的劍變得冰冷,寒意湧入手掌,鉆入骨髓,進入眼底。這道束縛麻痹了他的動作、他的思緒,意識到束縛只會更強化束縛,掙紮只會讓自己被困得更緊,摩亙便向它屈服,靜定在夜色裏,他知道束縛僅是幻象,唯一能超越的方法便是接受它,就像接受不可能的事物。摩亙融入這束縛的靜止和冰冷之中,於是當那股在某個蒙昧世界裏聚集的強大力量終於擊向他時,他麻木黑暗的腦海像一塊鐵一樣把它擋了回去。

聽見亟斯卓歐姆發出難以置信的怒罵,摩亙即擺脫這道咒語,在巫師消失的前一秒抓住他的心智。最後一股力量劃過摩亙腦海,略微震動他的掌控,他意識到自己的耐力也將近極限。但巫師已筋疲力盡,連先前制造的黑暗幻象都被破除,燦爛的星光再度照入,兩人周遭的斷壁殘垣閃著力量的光芒。亟斯卓歐姆舉起一只手,似乎想從燃燒的石塊裏變出什麽,又疲倦地放下。摩亙輕輕束縛住他,說出他的名字。

那名字在摩亙的心裏、思緒裏生根,他吸進的不是力量,而是記憶。他看著世界,尋找亟斯卓歐姆腦海中一些未曾破碎的時刻。

他看見這間大廳最初是何等美麗,窗扇仿佛燃著巫術之火,新鑲壁板的墻散發出杉木香。千年前的那一日,一百張臉凝視著他,聽他述說巫術的九條訓誨。他邊說邊暗自從那些腦海裏擷取關於三顆星的所有知識和記憶,連力量最強大的人也逃不過這探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