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頁)

“埃裏亞——”

“閉嘴!雖然你的手勁大得像老虎鉗,但是你已經沒辦法把我推倒在翠斯丹的玫瑰叢裏了。你要留在這裏,留在你歸屬的地方。”

“埃裏亞,別再大叫了!”摩亙稍稍晃了埃裏亞一下,讓他驚愕得安靜下來。這時翠斯丹和狗兒像一陣小旋風似的沖來,又叫又吠。翠斯丹拼命跑著撲向摩亙,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鎖骨處。摩亙胡亂親吻著翠斯丹,然後松開她,捧起她的臉。他幾乎認不出這張臉了。摩亙的神情中有什麽讓翠斯丹的臉色為之一垮,她再度環抱他的脖子,然後又看見了瑞德麗,手向她伸去,狗兒則團團圍住摩亙。遠處的農舍亮起了一兩盞燈,摩亙驚慌起來,旋即又恢復靜定,一如腳下靜止不動、向前伸展的道路,一如月光下的空氣。狗兒從他四周散開,翠斯丹和瑞德麗也停止交談,看著他,埃裏亞則安靜地站著,不知不覺被他的靜定束縛。

“有什麽不對勁嗎?”埃裏亞不安地問。過了一會兒,摩亙走到他身旁,疲憊地攬住他的肩膀。

“有太多事不對勁了。”他說,“埃裏亞,我光是站在這裏跟你說話,就已經讓你們置身險境。我們先進屋去吧。”

“好吧。”但他沒有移動,視線從摩亙轉向瑞德麗,她的輪廓如霧般朦朧、影影綽綽,東一支西一支的珠寶發釵在散亂的發間閃著火光。她微笑,摩亙聽見埃裏亞咽了一口口水。“安恩的瑞德麗?”埃裏亞不太有把握地說。她點點頭。

“是的。”埃裏亞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伸出的手,仿佛那手是谷糠做的,風一吹就散。他的舌頭好像打了結,說不出話。

翠斯丹驕傲地說:“我們為了找你,可是一路航行到以西格又回來呢。那時候你在哪裏?你是從哪裏——”她的聲音突然一弱,帶著奇怪的語調,“你是從哪裏過來的?”

“安紐因。”摩亙說,看見她黑色的雙眼中一抹不確定的神色,讀出了她的想法。他疲倦地再次說道:“我們進屋去吧,之後你們想問什麽盡管問。”

翠斯丹牽住摩亙空著的那只手,一言不發地跟他走進艾克倫。

她進廚房張羅吃食,埃裏亞則燃起火把,掃開長凳上的一堆馬具,讓兩人坐下。

他站在那裏低頭看著摩亙,悶悶不樂地踢著長凳,突兀地開口說:“告訴我,好讓我了解你為什麽不能留下來。你這麽急著走,究竟要去哪裏?”

“我不知道。沒有要去哪裏,只要不是我現在在的地方就好。停住不動就等於死路一條。”

埃裏亞的靴子在長凳上踢出痕跡。“為什麽?”他爆出這句疑問。摩亙雙手掩面,喃喃回答。

“我正試著搞清楚。”他說,“‘回答未解的——’”埃裏亞的表情讓他打住話頭,“我知道。要是當初我留在家裏,不去凱司納,現在就不用三更半夜坐在這裏,一心只希望天永遠不要亮,更不敢告訴你我船上載了什麽來赫德。”

埃裏亞慢慢坐下,眼睛眨了眨:“什麽?”這時翠斯丹從地下室廚房走上來,端著大托盤,盤裏有啤酒、牛奶、新鮮面包和水果、吃剩的烤鵝、奶油和奶酪。她把托盤放在一張圓凳上。摩亙移了移,她在他身旁坐下,動手倒啤酒,遞了一杯給瑞德麗,瑞德麗試探地嘗了嘗。摩亙看著翠斯丹倒酒,發覺她的臉瘦了,優雅堅定的輪廓變得更明顯。

她正對著啤酒泡沫皺眉頭,要等泡沫消了才能把酒倒完。她擡眼朝他匆匆一瞥,他輕聲說:“我在安紐因找到了岱思。我沒殺他。”

翠斯丹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手裏的啤酒壺與酒杯搭靠在膝蓋上,眼睛終於看向摩亙:“我簡直不敢問。”

摩亙伸出手摸摸她的臉,放下手時,看見她注視著他掌心的雪麟角疤痕。埃裏亞動了動。

“我知道這不幹我的事,”埃裏亞沙啞地說,“但你追著他走遍了疆土,”他臉上出現一線微弱的希望,“他是不是……他有沒有解釋——”

“他什麽也沒解釋。”摩亙接過翠斯丹倒的啤酒,喝了一口,感覺臉上逐漸恢復血色,而後用比較平和的語調說,“我一路跟著他穿過安恩,十二天前在安紐因追上他。在王宅大廳裏,我站在他面前,對他解釋說我要殺他,然後雙手舉起劍準備砍下,他卻站著動也不動,就這麽看著劍高高舉起。”他頓住。埃裏亞臉色僵硬。

“然後呢?”

“然後……”摩亙落入回憶,尋找著字句,“我沒殺他。伊姆瑞斯有一道古老的謎題:貝魯和比羅是誰?他們之間的束縛牽系是什麽?他們是同時同刻出生的兩個伊姆瑞斯王子,預言說他們也會死在同時同刻。他們愈來愈恨對方,但因為他們之間有那番束縛牽系,如果殺死對方也就會毀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