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瑞金並不習慣於被召喚。但即便是他也得聽命於某個高層,而這個“高層”便是長老團。當他們——尤其是,當他們的主席召喚時,他就得像條唯命是從的狗一樣跑去。

現在,他獨自站在董事會會議室等待著,雙手握在背後,一心一意地盯著墻壁上的畫。

這間房間極為美麗,並且,就像很多聖殿騎士的場所一樣,將現代與歷史融合在一起。舒適的現代化座椅,足以坐下好幾十人,由巨大、精致的燭台和其他中世紀遺物分隔開來。在他左側的墻壁上是四十八把讓人震撼的中世紀古劍,排列成一個閃動著銀色輝光的圓圈。

在圓圈的中心是一面盾牌,上面是絕不會被錯認的白底與紅色聖殿騎士十字。這件展示品上還搭配著長矛和閃光的小巧手斧。

但吸引了瑞金注意力的還是那幅畫。即便在經過了那麽多個世紀後,它的色澤仍舊鮮艷,而其對那麽多微縮人物的細節刻畫則令人驚嘆。

他回憶起這幅畫所描繪的這種行動的名稱:auto-da-fé。由葡萄牙語直譯過來的意思是“信仰的行動”。它所指的是某一種非常特別的信仰行為:將異教徒活活燒死。

畫家繪出了一系列不同的旁觀者,從皇室成員到平民,他們都帶著極大的樂趣,以及興許是宗教感上的狂喜,注視著那些在大審判官的命令下被送去見自己造物主的人。大審判官細小的身形坐在同樣小小的國王和皇後中間。

他聽見高跟鞋擊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但雙眼仍在注視著這幅畫。身後響起的聲音優雅而明確,他向聲音的主人轉過身去。

“弗蘭西斯科·利茲的作品。”埃琳·凱爾說,她是董事監理會的主席——以及長老議會的領導者。她是個身材苗條、舉止優雅的年長女性,幾乎和他一樣高,穿著量身定做的深藍西裝與奶油色的絲襯衫,雅致而老派。

“這幅畫的標題為‘馬德裏集市上的信仰行動’,所描繪的是1680年當地所發生的事件。”

“我還以為伊莎貝拉太老了,當不成皇後。”瑞金開玩笑道。

“對我們來說,1491年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年份,”她無視瑞金試圖表現的幽默,“戰爭,宗教迫害——以及神父托爾克馬達,或是任何我們的騎士團成員距離伊甸蘋果最接近的一次機會。”瑞金朝她走上前,她稍稍微笑了一下。

“你怎麽樣,我的朋友?”她問道,語調中帶有一絲友善。

他彎下身,親吻她伸出的手:“很好,尊貴的閣下。”他回應道,也沖她露出一個微笑,“但我還是猜想您召喚我今晚從馬德裏趕回來不僅僅是為了看畫,盡管它們確實優美而啟迪人心。”

當然,他說的沒錯。凱爾是出了名的絕不寒暄、直奔主題。她匆匆開口,語調中卻帶有一絲遺憾。她說出口的話是災難性的:

“下周,當長老們聚集時,我們將就終止你的阿布斯泰戈計劃進行投票。”

瑞金的微笑消失了,冰冷侵入了他的心。這不可能。阿布斯泰戈已經為此工作了許多年,數十年。自索菲亞呱呱墜地起就開始了。僅僅過去幾年間,他們的進展飛速,所發明的技術以光年等級超越任何人的想象,並逐步地不斷突破壁壘,朝他們的最終目標靠近。

“將三十年花在追尋一個無果的夢想上已經太長了。”凱爾毫不留情地繼續說,“我們認為一年三十億的投資花在別的地方會更好。”

她什麽都不知道。他回答的聲音冰冷:“三十億不算什麽,相比——”

“我們已經贏了。”

瑞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抱歉,再說一次?”

“人們不再關心他們的公民自由,”她繼續說,“他們所關心的是他們的生活水準。現代社會不再容得下像是‘自由’這種概念了,他們滿足於盲從。”

瑞金的聲音在喉間作響,但充滿了警告:“我懷疑,有多少我們的先祖曾犯下相同的錯誤了?洋洋自得地端坐在他們的王座上,而僅僅一個反對的聲音就將他們拖下地來。”

主席眨了眨眼睛。她不習慣被人駁斥。瑞金繼續說下去:“威脅會繼續存在,因為自由將存在。為了滅絕異見,我們嘗試了數個世紀,用宗教、用政治,現在所用的則是消費主義。”

當他說話時,薄薄的嘴唇擰成一個冰冷的笑容,幾乎可以稱得上輕松:“我們是不是該試試科學了?我的女兒比我們任何人所達到過的都要更接近目標。”

“那麽你漂亮的女兒還好嗎?”凱爾問。

說得好像她關心一樣,他想道。我的女兒不僅僅是漂亮。她智慧過人。而我們可不是在喝著茶寒暄瑣事。

“她追查到了伊甸蘋果的保護者。”他回答道,並滿意地看到凱爾的雙眼睜大了。這一次,她的回應中沒有了假意的禮儀。他讓她饑渴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