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雷文·塞布爾身材修長,留著胡子,穿一身黑西裝。他正坐在修長的黑色豪華轎車後座上,用修長的黑色電話跟集團西海岸總部聯系。

“進展如何?”他問。

“進展順利,老板。”他的市場部經理說,“我明天要跟所有主要連鎖超市的采購員們吃早飯。沒問題。下個月就能讓‘飯’進入所有店鋪。”

“幹得好,尼克。”

“哪裏哪裏。這是因為有你在背後支持我們,雷文。你總能為我們指引正確的方向。每次都讓我獲益匪淺。”

“謝謝。”塞布爾說完便掛斷電話。

飯特別讓他驕傲。

新營養集團十一年前白手起家,依靠幾個食品科學家、大量市場和公共關系人員以及一個簡潔的商標,一直走到今天。

兩年前,新營養集團投資研發出“食品”。食品中含有改良重組的蛋白質分子,通過精心設計,編排編制編織成了就連最貪吃的消化系統酶也完全視而不見的物質。還有無熱量甜味劑、纖維原料、染色劑和調味品。就連植物油都被礦物油取代。最終成品和其他廠商的產品幾乎無法區分,只有兩點不同。第一,價格比同類產品略高。第二,營養成分大致相當於一台索尼隨身聽。不管你吃多少,體重都會減少。(還有頭發。還有膚色。如果你吃得夠多夠久,那麽還有生命跡象。)

胖子買它,不想變胖的瘦子也買它。食品成為終極減肥食品。它通過精心制造、加工、搗碾、塑形,可以仿制成任何食物,從土豆到鹿肉不一而足,不過還是雞肉賣得最好。

塞布爾坐下來,看著鈔票滾滾而來。他看著食品最終取代了沒商標的老式食品在生態環境中的位置。

在食品之後,他推出了“快餐”——用真正的垃圾制造出的垃圾食品。

飯是塞布爾最新的靈感。

飯是加入糖和脂肪的食品。理論上,如果你飯吃得夠多,就會:1)變得很胖;2)死於營養不良。

這個悖論讓塞布爾欣喜若狂。

飯正在全美進行測試。比薩飯、魚肉飯、川菜蓋飯、長壽大米飯。甚至包括漢堡飯。

塞布爾的豪華轎車停在愛荷華州得梅因市一家漢堡王的停車場。這家快餐連鎖企業完全由他的集團掌控。他們已經在這裏進行了六個月的漢堡飯試營。他想看看結果如何。

塞布爾探過身去,敲了敲司機身後的玻璃隔板。司機按下一個開關,玻璃隨即滑開。

“先生?”

“我要去看看咱們的運營狀況,馬龍。大概十分鐘。然後就回洛杉磯。”

“是,先生。”

塞布爾漫步走進漢堡王。它跟美國所有漢堡王一模一樣。(但跟世界其他地區的漢堡王不同。比如德國的漢堡王就用發酵啤酒代替了碳酸飲料。而英國漢堡王設法獲得了所有美式快餐的優點——比如送餐速度——又謹慎小心地全部拋棄。你的食物會在半小時後送達,已經涼至室溫狀態,而且你只有通過溫暾暾的生菜才能分出漢堡和圓面包。而漢堡王的市場開拓人員踏上法國土地後,剛過了二十五分鐘就遭遇槍擊。)小醜麥克老爹在兒童遊戲區跳著舞。服務生們臉上都掛著完全相同的燦爛微笑,當然是皮笑肉不笑。櫃台後面有個身穿漢堡王制服的中年胖男人,拍打著煎鍋裏的肉餅,輕聲吹著口哨,快樂地工作。

塞布爾走到櫃台前。

“你好我是瑪麗我能為您做點什麽?”櫃台後的女孩問道。

“雙層爆破雷電大漢堡,特大號薯條,多加芥末。”他說。

“喝點什麽?”

“特稠彈性巧克力香蕉奶昔。”

女孩按下收銀機上的象形文字按鈕。(文化已經不是這些餐館的招聘要求。微笑才是。)接著她扭頭對後面的胖男人說:“雙爆雷大,多加芥末,巧奶。”

“嗯嗯哈嘿。”廚師低聲哼著。他手腳麻利地把食物分門別類放進小紙盒,只停下來一次,撥拉開擋住眼睛的灰發。

“給你。”他說。

女孩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取過食物。廚師高高興興走回煎鍋前,輕聲哼唱著貓王的歌曲。“溫柔地愛我,長久地愛我,永遠別讓我走……”

塞布爾注意到這個男人的歌聲,跟漢堡王尖聲尖氣、不斷循環的背景音樂並不和諧。他把這事記在心裏,準備將這人開除。

你好我是瑪麗把飯遞給塞布爾,祝他愉快。

塞布爾找到張塑料小桌,坐在塑料椅上,檢查著自己的食物。

人造面包。人造肉餅。薯條裏永遠見不到馬鈴薯。無食沙司。還有特別令塞布爾滿意的人造蒔蘿泡菜片。他沒有費事檢查自己的奶昔。那裏沒有真正的食物,但和往常一樣,競爭對手們的同類產品裏也沒有。

坐在他周圍的人都吃著自己的非食品。就算他們的表情不是特別滿意,至少也不比世界各地漢堡王連鎖店裏的顧客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