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3/17頁)

“水蠟樹。”第三個聲音一本正經地說。它的主人應該是那種一絲不苟的人,在制作塑料模型前,不僅會首先按照說明清點所有部件,分門別類擺好,還會把所有需要上色的部件塗好顏色,等待幹透再開始組裝。這個聲音與注冊會計師之間的差別,完全是時間問題。

“它們不吃水蠟樹,溫斯利。你什麽時候見過狗吃水蠟樹?”

“我是說竹節蟲吃。它們其實挺有意思的。它們交配時還會把對方吃了。”

周圍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在思考。獵犬繼續靠近,最終意識到這些聲音是從地上的一個大坑裏傳來的。

這片樹林掩住一個幾乎長滿灌木和藤蔓的古老白堊采掘場。古老,但顯然沒被廢棄。自行車車轍縱橫交錯,光滑的斜坡經常被用來玩滑板和被稱作“死亡之墻”——至少是“膝蓋嚴重挫傷之墻”的單車特技。嚴重磨損的繩索掛在某些較矮的樹木上。隨處可見的波狀鋼板和舊木板就插在枝條間。一塊殘破生銹的牌子從蕁麻叢間探出頭來,上面寫著“勝利捷報地產”。

在一個角落裏,亂七八糟的破輪胎和嚴重腐蝕的鐵絲為它贏得了“失落墓場”的大名,所有超市手推車都會到這兒來尋死。

如果你是個孩子,這裏就是天堂。但本地的成年人稱其為“大坑”。

獵犬從一片蕁麻間窺視過去,看到采掘場中心有四個人影。他們正坐在所有秘密據點都必不可少的道具上—— 一個牛奶箱。

“它們不吃!”

“它們吃。”

“我跟你打賭它們不吃。”第一個聲音說。從音色可以辨別出,它屬於一位年輕女性,而且帶著驚恐又著迷的情緒。

“它們吃,真的。我曾經養過六只。有一次我們去度假前,我忘了換水蠟樹樹葉。結果等我回來,就剩下又大又肥的一只。”

“不對。那不是竹節蟲,是螳螂,就是那種姿勢好像在祈禱的蟲子。我在電視裏見過,大個兒的母蟲會把對方吃掉,公蟲連眼都不眨一下。”

又是一陣寂靜。

“它們都祈禱些什麽?”主人的聲音說。

“不知道。祈禱不用被迫結婚吧,我估計。”

獵犬設法把大眼睛對準采掘場坍塌的木板圍墻上的一個小洞,朝下方看去。

“總之,這就好像自行車。”第一個聲音很權威地總結道,“我本以為會得到一輛七變速自行車,有剃刀刃一樣的座子、紫色塗裝和一切的一切。結果他們給了我一輛天藍色的。還帶車筐。女孩騎的車。”

“哦。你是女孩。”另一個人說。

“只因為某些人是女孩,就給她們女孩的玩具。這是性別歧視,我跟你說。”

“我會得到一條狗。”主人堅定地說。男孩背沖著獵犬,它看不清主人的相貌。

“哦,對,那種大個羅威納犬,對嗎?”女孩諷刺道。

“不,是那種可以跟你一塊兒玩的狗。”主人的聲音說,“不是大狗……”

——蕁麻叢中的紅眼睛突然向下移動——

“……而是絕頂聰明的狗。可以鉆進兔子洞。好玩的小耳朵老是朝外翻著。而且是個混血。一條純種混血狗。”

孩子們沒注意到,采掘場邊上響過一陣細小的噼啪聲。很可能是四周空氣突然湧入真空地帶而產生的聲音,比方說因為一條特別大的獵犬變成了小狗。

而接下來的砰砰響動,沒準兒是因為有個耳朵朝外翻了過來。

“我會叫它……”主人的聲音說,“我會叫它……”

“什麽?”女孩說,“你要叫它什麽?”

獵犬等待著。是時候了。命名。這會賦予它本性,確定它的功用和身份。它的兩只眼睛雖說距離地面近了許多,但還是閃現出隱隱紅光。口水也滴在蕁麻叢中。

“我會叫它狗狗。”主人肯定地說,“這個名字可以省不少事。”

地獄犬愣了一下。在那惡魔狗腦子的最深處,它知道這事兒有點不對頭,但它心中只有服從。對主人的滿腔敬愛更掃平了所有疑慮。再說了,它算什麽東西,哪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大小?

小狗三兩步跑下斜坡,去迎接自己的命運。

奇怪的是,它過去總有撲咬的欲望,但現在卻意識到這跟同時想要搖尾巴的沖動完全抵觸。

“你說是他!”亞茨拉菲爾一邊嘟囔,一邊漫不經心地把最後一塊奶油蛋糕從領子上拿掉,隨即將手指舔幹凈。

“本來是他。”克魯利說,“我是說,我早該知道,不是嗎?”

“那就是有人動了手腳。”

“沒別人了!只有咱們,不是嗎?善良和邪惡。一方和另一方。”

他拍了下方向盤。

“如果你知道下邊那幫人都有什麽手段,肯定會大吃一驚。”惡魔說。

“我估計跟上面那幫人會做的事差不多。”亞茨拉菲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