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4/20頁)

“我五分鐘就能到,大人,沒問題。”

很好。我看到一個人的側影膽小鬼膽小鬼你會不會跳方丹果舞[4]……

克魯利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本來情況挺好,最近幾個世紀,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反正就是這麽回事,你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他們就突然把世界末日大決戰扔到你臉上。世界末日大決戰,世界之戰,末日之戰。天堂對地獄,三回合,至死方休,不準投降。就是這樣。再也沒什麽世界了。這就是世界末日的定義。再也沒什麽世界了。只有無盡的天堂或是無盡的地獄,全看勝利者是誰。克魯利不知道哪種結局更糟。

好吧,當然,從定義上說,地獄更糟。但克魯利還記得天堂的樣子,很多地方都跟地獄差不多。首先,在這兩個地方你都沒法好好喝上一杯。另外你在天堂產生的無聊感,幾乎和在地獄產生的興奮感一樣恐怖。

但此事無從規避。既然身為惡魔,就別想有什麽自由意志。

“……我不會放你走(放他走)……”

好吧,至少不是今年。他還有時間做些安排。比方說,把長線股票脫手。

克魯利胡思亂想著,如果把車停在這兒,停在這條又黑又潮、荒無人煙的大路上,把籃子拿出去,掄上一圈又一圈然後撒手,那又會發生什麽事……

某些恐怖至極的事,絕對沒錯。

他曾是個天使,也沒打算墮落。他只是交了些壞朋友。

賓利車在黑暗中疾馳,油表顯示為零。六十多年來,它一直顯示為零。做惡魔也不全是壞事。比如說,你不用買汽油。克魯利只買過一次汽油,那是在1967年,為了得到免費的詹姆斯·邦德擋風玻璃子彈孔貼畫。他當時特別想要。

後座籃子裏的東西開始號哭,就是那種新生兒才會發出的空襲警報聲。高亢。無詞。而且古老。

揚先生心想,這是家相當不錯的醫院。如果沒有那些修女,這裏也會相當安靜。

他挺喜歡修女的。你知道,他可不是個左腳漢[5]之類的人物。絕對不是。說到逃避參加教堂禮拜的問題,他每周固定逃避的都是正兒八經的英國國教會,比如聖塞西爾教堂和諸天使教堂什麽的。別的教堂,他連做夢都沒想過。其他教堂的味道都不對頭,下有地板光潔劑,上有可疑的熏香氣息。在他靈魂的皮質扶手椅深處,揚先生知道上帝會為這種事感到羞恥。

但他還是挺喜歡看見修女們的,就跟他喜歡看到傳教組織基督救世軍一樣。他們總讓你覺得萬物各安其位,始終有些人在努力把世界保持在轉軸上。

但這是他頭一回碰到聖貝利爾嘮叨修會。

(克拉科夫的聖貝利爾·阿蒂庫拉圖斯,據稱於五世紀中葉殉教。根據傳說,貝利爾是一位年輕女子,被迫下嫁給異教徒凱斯米爾王子。在婚禮當晚,她祈求上帝加以幹預,並隱約覺得可能會長出奇跡般的胡須。實際上,她還特別預備了一柄女用象牙把小剃毛刀,用以對抗這難以預料的事體。但上主賜予貝利爾的是奇跡般的嘮叨本領。她會一刻不停地把心中所想全都嘮叨出來,可以做到不吃不喝,甚至不用換氣。盡管邏輯混亂,但的確是喋喋不休。

根據傳說的一個版本,貝利爾在婚禮後三個星期被凱斯米爾王子絞死,他們始終沒有真正結合。她身為貞女和殉教者,一直嘮叨到死。

而另一個版本的傳說提到,凱斯米爾買了一副耳塞。貝利爾和他一起死在床榻上,享年六十二歲。

聖貝利爾嘮叨修會的成員立誓要時時刻刻效仿聖貝利爾的行為。修女們只有在星期二下午允許閉嘴半小時。另外如果想玩的話,她們還可以打打乒乓球。)

迪爾德麗出於某種私人原因遇到了她們。這種私人原因很可能涉及許多郁悶的南美人跟其他郁悶的南美人幹架。牧師們甚至在慫恿人們革命,而不是去處理合體的牧師事務,比方說安排教堂清潔值班表。[6]

但問題在於,修女應該保持安靜。這是她們的本分。就像檢測音響系統的隔音間裏那些帶尖的東西一樣。她們不該,呃,總是嘮嘮叨叨。

揚先生往煙鬥中填了點煙草——好吧,人們管這叫煙草,但他可不這麽覺得,至少不是你過去常抽的那種。揚先生心中暗想,如果自己找位修女打聽一下男廁在哪兒,會有什麽後果。估計羅馬教皇會給他發一封措辭嚴厲的信函什麽的。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又看了眼手表。

但也有個好處:這些修女堅決反對他在分娩過程中留在產房。迪爾德麗可一直這麽想。她又開始讀書看報了。雖說已經生了一個孩子,但她卻突然宣稱這次分娩是兩個人類所能分享的最幸福的人生體驗。這就是讓她自己給自己訂報紙的結果。揚先生從不相信那些內頁標題寫著什麽“生活方式”或是“選擇權”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