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達(第6/7頁)

於是他迫使自己繼續前進,汗水和鮮血流滿面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披荊斬棘,緩緩地在這些不可思議的植物裏移動,直到他的武器砍到某樣砍不動的物體。他擡頭,見到一對綠色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這個物體比人高得多,全身被黑色蔓藤裹得嚴嚴實實。這些黑色蔓藤似乎在使勁兒拖著他往地底裏鉆,但他完全無視它們的貪婪,正如無視僅僅一瞥之後的尼爾一般。

尼爾嗅到一股春雨與腐敗木材混合的氣味。

這個綠色眼睛的物體昂首闊步走過年輕的戰士,蔓藤拖一路,斷無數,但他所踩之處必定有新的蔓藤泉水般生長出來。尼爾注視著他,張大了嘴。他踏入護城河,最深處的河水僅只淹到他的腰際。

尼爾以前從沒有見過怪獸,但如今接連出現了兩個。他懷疑這世界是否已經走到了盡頭。

王後!你這蠢蛋,世界盡頭又不關你的事。瑪蕊莉·戴爾才最重要。

他轉向一片狼藉的火梓園,揮淚舞動黑鴉劍亂砍一氣。能把石頭都撕碎的這個怪物,人類的血肉怎能經受?

但他發現了王後,完好無缺地躺在最大的蔓藤出現的石塊之上。她正盯著那些黑色的東西爬過法絲緹婭的身體。尼爾的感覺已經麻木,他抱起王後跌跌撞撞走過他砍出來的那條路,走過遍地橫屍的中庭,走過前門。他再次見到那個荊棘巨人,正跨過卡洛司前門外環繞的運河,其他人也跟他一樣,在駐足觀看。尼爾把王後放到草地上,伸手摸索他的黑鴉劍,肯定會有更多的敵人——

可掌管無意識的女聖者在向他招手,而他也再沒有力氣去拒絕她。

獅鷲滾進水中。埃斯帕松開手臂,接著被拋了出去。他努力地往水面上遊,匕首仍然緊握在手。

他遊到運河岸邊,用意志把自己拖上陸地。他掙紮著站起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河水打著旋兒,他等待著定然破滅的命運。

他感覺自己已經千瘡百孔,嘔吐的幾乎全是血。他聽到遙遠處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已沒有時間去理會,因為獅鷲已經回到岸上,就像詩裏吟唱的那般動作輕巧體態優美。他對自己迄今為止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大感驚異。它的身體被他所傷,實在讓人看了於心不忍——當然要除卻它不得不死這個前提。

“過來,”埃斯帕對它說,“我的命已經所剩不多,你要有膽就來取了去啊。”

在他看來,這次它用巨喙啄他的動作似乎緩慢了一點點,他本該來不及把匕首戳進它的眼睛,但他做到了。

就跟芬德一樣,他想,他很奇怪剛才那個瑟夫萊去了哪裏,接著獅鷲撞了他一下,好似一匹穿著戰甲的馬。所有東西在他腦子裏都變作空白,但他還保持著清醒。他握緊空拳,知道他們根本不會放過他。不過也好,至少他可以一直戰鬥到最後。

可當他轉身時,他見到這個怪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它撞上了一個石樁,其脖子仰成一個荒謬的角度。

好極了。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猙獰怪,如果這番幸運是你贈予的,我表示感謝。看到敵人比自己先死實在是件愉快的事。如果現在芬德也這麽突然倒斃在附近……

埃斯帕躺在那裏,咳著血。那股熟悉的中毒之感增強了。他希望斯蒂芬能保護薇娜離開,而無論如何她得有足夠的理性不觸摸自己的屍體,她能嗎?

他轉頭瞧見她就在運河的另一邊,站在斯蒂芬身旁哭泣。他虛弱地舉起手,但沒有足夠的力氣叫出聲來。“待在那裏別過來,”他有氣無力地說,“拜托猙獰怪,讓她待在那裏。”這裏一定到處都染了獅鷲的毒。

可忽然薇娜的臉上掠過某種別樣的神色,斯蒂芬也一樣。

一個陰影遮住了他,阻擋了眼前正自升起的朝陽。埃斯帕疲倦地揚起頭,於是他又瞧見了荊棘王。

埃斯帕的弓從斯蒂芬顫抖的手中跌落。他曾嘗試著去射擊獅鷲,但又怕誤傷埃斯帕。而現在,這怪獸竟難以置信地死掉了。

薇娜在他旁邊,開始朝前沖,他抓住了她。

“你不能幫他做任何事,”他說,“如果你靠近,也一樣會死。”

“我不在乎,”她粗聲道,“我不在乎!”

“可他在乎,”斯蒂芬告訴她,“我不會讓你去的。”

她張開嘴像是要做更進一步的爭論,但就在這要塞的一角,一個只可能是荊棘王的身影蹚過護城河,後面拖著一大串黑色荊棘。他跨一大步離開水面,開始朝禦林闊步而行。

不過他停了下來,似乎是嗅到了某種氣味。他長滿茸角的頭轉過來,仔細端詳倒在地上的埃斯帕與獅鷲,而後朝他們走來。

“開始了,”斯蒂芬耳語道,“聖者啊,還是開始了。”他用大腦的慧眼再次審查已熟讀過的古籍卷宗裏因歲月而散佚的暗示與那些可怕的預言。他感覺大地和天宇裏有什麽已經壞掉,正在被篩除出去。而整個世界仿佛已開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