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達

安妮注視著騎士朝卡佐逼近。盡管紫色的月兒看起來如此明亮,但安妮的心裏卻潛入了悲觀,仿佛那被月亮取代了的黑暗在她的靈魂裏找到了棲息的地方。

“他會殺了卡佐,”奧絲姹說,“接著就會殺我們。”

“對。”安妮說。她意識到在卡佐戰鬥時她們就應該逃離,但有什麽阻礙了她的步伐。也許還有時間;這個維特利安人顯然會輸掉這場搏鬥,但也許會多纏住對方一會兒,可以讓她們有足夠的時間逃跑。

但不行。她的騎馬經驗足以告訴她要多快的速度才能逃脫得了。她們的第一希望是在不引人注意下逃跑,第二個希望是卡佐。但這兩個希望都泡湯了。她審視了一下那騎士的坐騎——不行,一匹戰馬怎會讓她騎在自己背上?說不定再走近了些便會遭到攻擊送掉性命。

“我們不能幫他嗎?”奧絲姹問。

“對付一個騎士?”她在說這話的瞬間,感覺內心有種奇怪的混亂,就好像自己變作了兩個——一個是無所畏懼騎馬跳下綠袖套的安妮;還有一個是剛開始理解生命之因果關系的安妮,一個注視著把此種殺戮當作屠宰牲畜一般的騎士的安妮。

她曾想象過化裝成騎士去冒險,去懲治邪惡的罪人。而現在她所見到的全都是血,她所能想象的只是自己的頭顱脫離肩膀之時鮮血噴湧的情形。

要是在幾個月前,她還可以跑去幫助卡佐。而今她的幻想全都枯萎死亡,丟下她來面對這樣一個真實的世界。而這個世界裏,女人不可以抵抗騎士。

奧絲姹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是安妮所不熟悉的眼神,就好似初遇的一個陌生人。

而這之間,那個騎士舉起他的重劍砍向卡佐,而卡佐只能用他纖細的武器做一次脆弱地抵抗。

“不要!”奧絲姹尖叫道。在安妮還沒有想到要去阻止時,她已經朝前跑了起來,她抓起一塊石頭扔出去。石塊斜擦過騎士的盔甲,吸引了他一秒鐘的注意。奧絲姹繼續朝他跑。

安妮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詛咒著。她不能坐視奧絲姹去送死。

奧絲姹想去抓住對方持劍的手臂,但他卻給了她半邊腦袋重重的一拳。卡佐晃悠著站起來,稍稍退後了兩步。安妮趕過來,手持樹枝站在女伴的面前。騎士的面甲轉向了她。

“別做蠢事。”他說。從頭盔的裂縫裏,她看到了輕蔑,還有他眼裏折射的月光。忽然一陣混沌的狂怒攥住她。她的思想如同捕捉老鼠的夜梟,在展翅私語。他怎敢站在這紫色鐮刀的月亮之下?他怎敢站在這夜的子宮裏?他,這個褻瀆了聖塞爾神聖土地的人,雙手浸滿塞爾女兒們鮮血的人,怎敢那樣看著她?

“你!”安妮粗著嗓子道,“你,不準看我。”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好陌生,如此遲鈍,如此沒有活力,仿佛是跟隨話語一起流淌出來的內裏的悲涼與暗淡。

騎士眼裏的光亮消失了,盡管月亮仍在,盡管他並未轉頭。他的呼吸時停時續,顯得慌亂惱火。其後,他的確轉頭了,而且轉過去又轉過來。他搓揉著他的眼睛,就像搓揉著比月影還黑的兩個洞。

人們用笨拙的刀劍弓矢在外部打鬥,卡西塔曾說過,想方設法要做的就是戳穿對方包裹好的層層防護。那都屬於身體外側,而我們要考慮內裏。我們可以通過眼睛,耳朵的縫隙,通過肌膚的微小毛孔,用一千種不同的方法抵達內部。修女們,這就是你們的前沿陣地,最終會成為你們的領土。這就是你們牽制王國沉浮的手段。

安妮困惑著,忽然又深感驚詫,她蹣跚著後退,身體顫抖著。

她剛才做什麽了?怎麽做到的?

“凱司!”卡佐大叫道。安妮注意到他已經站立起來,盡管步伐還不太穩。“別對沒有武器的姑娘們動粗,有種就沖我來。”

騎士沒有理睬,只胡亂地往空中砍。

“Haliurun! Waizeza! Hundan!”他叫道,“Meina auyos! Hwa……你把我的眼睛怎麽了?”

“是寒沙語!”安妮說,“奧絲姹,他們從寒沙來。”她轉向卡佐道:“殺了他,趁他現在瞎了。”

卡佐本已上前了幾步,可一聽這話便為難地停下來。

“他看不見?我不能打一個眼不見物的人。”

騎士朝卡佐突然出招。卡佐雖身受重傷,但此刻卻避得輕而易舉。

“你怎麽做的,究竟?”卡佐見他曾經的對手一下子撞上一棵樹時驚訝地問。“我聽到一陣騷動從尤娜女士的法衣裏——”

“他要殺了你。”安妮打斷他的話。

“他沒有榮譽感,”卡佐說,“我有。”

“那我們逃走吧!”奧絲姹催促道。

“你的榮譽感允許嗎?”安妮諷刺道。

卡佐大笑,一絲苦痛爬上他的眉宇。“榮譽感不鼓勵這種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