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由

斯蒂芬顫抖著走上巖台。他的視線穿過下方大半裏格的空間,落到樹木和巖石之間。事實上應該沒這麽遠,因為他能辨認出正在接近山中某個凹口的護法及其一幹手下。

他把澤米麗的手握得更緊了。

“我想,繼續待在這兒我肯定會嘔吐的。”他說。

“你腳下踩著石頭呢,”她答道,“記住這點。你不會掉下去的。”

“如果一陣強風刮過來——”

“不太可能吧。”她安慰他說。

“瞧那兒。”帶他們走上這座巖石平台的那個瑟夫萊老者道。他伸手指了指,手掌碰觸到陽光,便縮了回去。芬德那群人用不著太擔心這些,因為西沉的太陽已經用陰影填滿了下方的山谷。

斯蒂芬把身子略微湊向前方,隨即看到了老人指著的東西:一汪深藍色的池水。仿佛收到了訊號一般,那條龍蛇——凱裏姆?——突然從水裏鉆了出來。

“聖者啊,”斯蒂芬祈禱著,“希望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埃斯帕發了一瞬間的愣,然後抓起身後的背包,咒罵著自己的運氣。要是弓弦還沒解下,現在就是射中那怪物的最佳時機。

他匆忙翻出紮得嚴嚴實實的包裹,可上面的蠟卻令搭扣難以解開,何況他每隔幾次心跳就會擡頭瞥一眼那條龍蛇。它用短小的前肢抓緊周圍的樹木,尾巴從池水裏扯出,人立的高度幾乎和埃斯帕所在的位置相同。絕佳的靶子……

他聽到利箭破空的聲響,突然意識到這兒的靶子不光是龍蛇一個。他聽到那支箭在他身後的巖石上彈開。這就意味著,發箭者只可能是在……

那兒。

芬德和他的同夥坐在那怪物的鞍座上,那同夥瞄準埃斯帕又射出一箭。他咒罵一聲,站起身來,這時一支紅翎箭射中了他的靴子。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但那股沖擊力和他的本能反應令他滾向山崖邊緣。他甩開雙臂,抓住崖邊……

……然後看著他的弓,弦,還有那支黑箭摔向了地面。

“噢,該死。”他罵道。

他花了正好一次心跳的時間,來決定接下來該怎麽做。接著,他躍向了離他最近——在他下方,大約相隔五碼距離——的樹梢。

傳秘人的存在仿佛在她身周舒展開來,每一秒都變得更為龐大,而她的骨頭連聲嗡鳴,就好像身體裏有把鋸子拉扯個不停。

自由。

她身軀劇顫,仿佛是傳秘人把這個詞兒鑄進了鉛塊,再狠狠砸中了她似的。她痛苦地呼出肺裏的所有空氣,心中積滿恐懼之水。自信、支配感、肯定——全部一掃而空,而她成了曠野上的老鼠,眼睜睜看著獵鷹俯沖而來。

自由。

話語裏全無喜悅。不帶快意,也不顯輕松。那是種安妮聞所未聞的惡毒嗓音。她的淚水噴湧而出,不能自制地顫抖起來。她害死了所有人,毀掉了一切……

自——由。

某個東西如雷鳴般轟然崩裂,響聲完全蓋過了她的尖叫。

然後……一片寂靜。

他離開了。

她仿佛用去了極為漫長的時間,才恢復了對身體和情感的自控。她聽到其他人的抽泣聲,明白自己並非獨自一人,但這絲毫無助於緩解她的屈辱。

在如同紀元般漫長的沉默過後,奧絲姹終於找回了一絲心智,重新點亮了提燈。

他們的雙眼印證了牢房已經空無一人的事實。它比她想象的還要寬敞。

“你做了什麽?”艾麗思無力地問道,“滿天諸聖啊,你究竟做了什麽?”

“做——做了我認為最應該做的事,”安妮勉強開口道,“我總得做點什麽。”

“我一點也聽不懂。”卡佐說。

安妮想要解釋,卻無言以對。她忽然覺得自己又快要哭出來了。

“等等,”她說,“稍等一下,我會——”

突然有什麽東西重重捶打起秘門的另一側。

“我們被發現了!”奧絲姹倒吸了一口涼氣。

卡佐站直身子,抽出武器。他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可安妮卻感到一陣鼓舞。她凝聚起殘存的意志,決心堅強起來。

“傳秘人承諾會幹掉羅伯特的手下。”她說。

“我覺得他對你撒了謊。”艾麗思答道。

“走著瞧吧。”安妮回答。

“給我把劍,”凱索王子虛弱的語氣中帶著堅定,“我需要武器。”

卡佐和安妮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他遞給薩福尼亞人一把匕首,瞥了眼另外三個男人,依稀覺得似乎少了一人。那家夥出什麽事了?

但有了那段令靈魂也為之屈服的經歷之後,已經沒什麽能嚇倒他了。

“你們叫什麽名字?”他問那幾個士兵。

“昂斯嘉爵士,”其中一人道。卡佐只能認出他的小胡子,“這些是我的同胞,普瑞斯頓·維卡斯和庫勒姆·梅弗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