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失(第2/3頁)

“噢,好吧,”安妮趕緊插嘴說,“維特裏安俗語課先到此為止吧。畢竟你想練的是王國語,對吧?”

他點點頭。“是啊,可這在我看來太好笑了,你看,你們語言裏的‘冷’就是我們語言裏的‘熱’。”

“是啊,更好笑的是你們說‘自由’的時候用的是‘愛人’這個詞,”她諷刺地回擊道,“想想吧,當一個人擁有前者的時候,就不可能擁有後者。”

等她看清他的表情,忽然意識到自己要是沒說過這句話該多好。

卡佐興味盎然地擡起一邊眉毛。“現在說到我感興趣的話題了,”他說,“不過,呃——‘愛人’?Ne comtnrenno。‘愛人’在王國語裏是什麽意思?”

“就跟維特裏安語的‘Carilo’一樣。”她不情願地回答。

“不。”奧絲姹說。安妮內疚地跳了起來:她差點忘記她的女仆也在旁隨行。她將目光投向那位較為年輕的女子。

“不?”

奧絲姹搖搖頭。“父親稱呼女兒才用‘Carilo’——意思是親愛的、小甜心。你們想要的那個詞是‘erenterra’。”

“噢,我明白了,”卡佐說。他伸出手,握起奧絲姹的柔荑,輕輕一吻。“erenterra。啊,我真喜歡這樣的談話,它總能帶給我新的啟迪。”

奧絲姹羞紅了臉,抽回手去,輕撫著風衣的黑色兜帽下她金色的發卷。

卡佐回身面向安妮。

“所以說,如果‘erenterra’是‘愛人’的意思,”他說,“我恐怕不能認同你的說法。”

“或許男人可以在擁有愛人的同時擁有自由,”安妮反駁,“女人可不行。”

“胡扯,”卡佐說,“只要她的——呃,愛人——還不是她的丈夫,她想要多自由就能有多自由。”他笑得更歡了,“另外,也不是每個奴隸都過得不快樂啊。”

“你又開始說維特裏安話了。”和卡佐不同,安妮對這話題全無興趣。她真後悔挑起他的興頭。“我們還是繼續聊雪吧。說說你對它的看法——用王國語。”

“對我來說是新事物,”當他轉換語言之時,他的嗓音也從輕松簡短的樂曲轉為冗長笨拙的吟詠。“埃微拉沒有。非常,呃,奇怪。”

“是奇妙。”她糾正道。奧絲姹吃吃笑出聲來。

說實話,安妮一點兒也不覺得這雪美妙——它讓她覺得很麻煩。可卡佐的語氣很真誠,而且不管她自己怎麽想,他對著潔白的雪花咧嘴的樣子的確能令她忍俊不禁。他十九歲,比她大上兩歲,但仍舊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可她偶爾也能看到他身體裏的那個男人呼之欲出的樣子。

盡管這場交談中有令人不悅的轉折,可安妮還是感到了片刻的滿足。她很安全,有朋友相伴,就算整個世界都已陷入瘋狂,可她至少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四十來人不足以解救她的母親和奪回克洛史尼,可很快他們就將抵達艾黎宛姑媽的宅邸。艾黎宛有些士兵,而且她或許知道在哪可以招募到更多人手。

在那之後——噢,她就能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軍隊。她對軍隊的所需一無所知,有時候——特別是在晚上——她會煩心得難以入睡。可眼下,不知怎麽,她又覺得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她的視野邊緣有什麽東西突然動了一下,可等她轉過目光,它卻不見了蹤影……

安妮斜倚樹幹,呼出一口嚴霜,只覺光線正逐漸黯淡。

卡佐在哪兒?其他人在哪兒?

她又在哪兒?

她還記得最後一件事。他們正從舊國王大道向北進發,穿過切沃洛徹森林,前往羅依斯。幾年前,她曾和姑媽麗貝詩一同騎馬前往那裏。

她的護衛尼爾·梅柯文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奧絲姹放慢馬速,去和斯蒂芬——那個來自維吉尼亞的年輕人——聊天。禦林看守埃斯帕·懷特在前方巡視,而在鄧莫哥加入她麾下的那三十名騎手則分散在她周圍稍遠的地方,以便護衛。

接著卡佐神情一變,手握向劍柄。陽光也似乎轉為明亮的黃色。

這兒還是切沃洛徹嗎?究竟過了幾個鐘頭?

還是幾天?

她想不起來了。

她該不該等別人來找自己呢?又或者,能夠來找她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她的敵人會不會沒等殺光她的護衛就把她擄走了?

當她發覺自己想法中的矛盾時,心也沉了下去。除非尼爾爵士死去,否則他是絕不會讓她被人俘虜的,卡佐也是一樣。

仍舊瑟瑟發抖的她意識到,解釋自己目前處境的唯一線索,就是那具死屍。

她不情願地在雪中跋涉,回到他的身邊。她借著逐漸昏暗的陽光俯視著他,搜尋著先前可能遺漏的細節。

他已經不年輕了,可她說不準他的年紀究竟多大。也許有四十了吧。他穿著一件灰黑色的羊毛馬褲,胯部沾滿汙跡——多半是他自己的尿。他腳上的黑色半高筒靴樣式簡樸,鞋底幾乎磨穿。他的襯衣也是羊毛制的,可裏面那件鋼制胸甲卻把外衣撐得鼓鼓囊囊。胸甲上滿是凹痕和磨損,最近才上過油。短刀旁是一把短小的闊刃劍,插在浸油的皮鞘中。劍鞘安放在腰帶上,旁邊是一塊褪色的黃銅盾牌。他身上沒有佩戴任何證明自己所屬勢力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