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梅兒(第2/6頁)

戴維森是最後一個登機的。加上他,這架飛機上一共有四十人。在他之前登上飛機的是一隊失重者,衣服上帶有向下的線型符號。戴維森仍然穿著那身作訓服,平日裏服帖的頭發此刻亂蓬蓬的。我猜他可能根本沒睡覺,而這讓我對他多了一份好感。

他經過時沖我們點了點頭,然後就步履沉重地徑直走到機艙前頭,和法萊坐在了一起,兩個人立刻就頭碰頭地商量起來。

自從和其他雷電者一塊兒訓練以來,我對電流的感知能力比以前提高了。我能感覺到飛機的每一節線路,每一顆電火花,每一次脈沖。艾拉、雷夫和泰頓當然也參加了這次行動,不過沒人敢把我們塞在同一架飛機上——如果最糟糕的事發生了,至少我們不會全軍覆沒。

卡爾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緊張的能量。我卻和他相反。我盡力讓自己無知無覺,無視蠢蠢欲動的狂烈怒意。自打出逃以來,我一直都沒再見到過梅溫,而他那時候的模樣時時出現在我的想象中:越過人群朝我大喊大叫,極力想要扭轉局面。他不想放掉我。而當我的雙手掐住他的喉嚨時,我也不會放掉他。我不會害怕的。距離那一刻,只有這一戰了。

“我的祖母會盡可能多地帶人過去,”卡爾嘀咕著,“戴維森已經知道了,但我覺得可能沒人告訴你。”

“噢。”

“她有來洛蘭家族,以及其他反抗的家族,還有薩默斯家族。”

“伊萬傑琳公主。”一想到這個我還是想笑。卡爾也和我一起冷嘲熱諷起來。

“至少現在她也有王冠戴,用不著借別人的路平步青雲了。”他說。

“你們原本應該已經結婚了,要不是……”“要不是”這個詞涵蓋了太多內容。

卡爾點點頭。“已經結婚很久,久得徹底瘋掉了。她也許會是個好王後,但不是我的王後。”他看也不看地拉起我的手說,“而且她一定是個很可怕的妻子。”

我沒有精力去仔細思量他的弦外之音,不過胸膛裏還是升起了一股暖意。

飛機向前猛沖,拉到了高速擋位。電機和引擎旋轉著,轟鳴聲淹沒了我們的交談。又是一沖,我們離開地面,向上升起,沒入了夏季的炎熱夜空。有那麽一小會兒,我閉上眼睛,想象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對科爾沃姆的了解來自地圖和新聞廣播:黑色的花崗巖城墻,以黃金和鐵加固,那是一座螺旋盤升的堡壘,任何即將開赴窒息區的士兵都將在此做最後的停留。在另一種人生裏,我也會到那裏去,而現在,那座城市正面臨著一年之內的第二次圍攻。幾小時之前,梅溫的軍隊已經出發了,在他們所控制的洛卡斯塔降落,而後轉為陸上行軍。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到達城墻附近了。比我們快。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戴維森這麽說過。

但願他是對的。

卡梅隆把她出的牌扔到我腿上:四個王後瞪著我,面帶嘲諷。“四個Q,巴羅。”她偷笑道,“這一把呢,賭你的靴子怎麽樣?”

我咧嘴一笑,把四張牌攏到自己這邊,丟出沒用的紅色同花順和一張黑色J。“我的靴子不適合你,”我說,“我的腳可不像獨木舟似的那麽老大。”

她咯咯大笑起來,仰著頭,伸著腳。就是嘛,她的腳又長又瘦。我想,因為夥食良好,卡梅隆總算是發育完全了。“再來一把,”她嚷嚷著,伸手要牌,“打賭,洗一個禮拜的衣服。”

在我們對面,卡爾停下正在做的準備拉伸運動,冷哼一聲說:“你以為梅兒會洗衣服?”

“你會嗎,殿下?”我笑著回敬他。他幹脆假裝沒聽見。

這些輕巧的玩笑既是安慰劑,又可讓人分神。如果被卡梅隆的牌技纏住,我就不必思索即將到來的惡戰了。當然,她是在工廠裏學會玩牌的,我則幾乎算不上會,不過這樣剛好能占用我的注意力。

在我們腳下,直升運輸機搖晃起來,因為空中的氣流而顛簸。在經歷了長時間的飛行之後,這已經不會嚇到我了。我繼續洗著牌。隨後又是一顛,這次更嚴重些,不過也沒到拉警報的地步。而第三次顛簸,讓紙牌從我手裏甩了出去,四散紛落。我跌回座椅,摸索著安全帶。卡梅隆也是。卡爾已經扣好了,眼睛望著駕駛艙。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兩個飛行員正手忙腳亂地力圖保持飛機平穩。

更令人憂心的是窗外的景象:現在,太陽應該已經升起來了,可我們前面的天空還是黑的。

“風暴。”卡爾屏住呼吸,他指的既是天氣也是銀血族,“我們得爬升。”

他的話剛一出口,我就感覺到飛機傾斜了,仰角向上,往更高的地方飛去。烏雲深處,閃電耀目。那是真正的閃電,來自雷雨雲砧,而非新血的異能。我能感覺到它,就像遙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