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梅兒(第3/5頁)

我必須想出與他抗爭的辦法。可是該怎麽辦呢?我虛弱無力,閃電消失,我所說的一切都可能被曲解,不由我控制。我連走路都費勁,更不用說單槍匹馬地逃出去了。我被卡死在這兒了,被這個少言寡語卻致命的國王困在這兒了。一連幾個月,他在遠處跟蹤我,追捕我,從廣播錄像到奪命字條,無所不用其極。

我想念你。再會。

他說自己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也許他的確是,只在這一件事上。

我深深吸氣,刺向了他唯一的弱點——我猜這個弱點仍然是弱點。

“你在嗎?”

藍色的眼睛猛地看向我,這次輪到他迷惑不解了。

“這個。”我瞥了一眼床,又看了看遠處。回想薩姆遜的折磨讓我非常痛苦,我也希望把這一點表現出來。“我夢見你在。”

梅溫身上的熱度減弱,後撤,讓屋子裏只剩下凜冬將至的寒意。他的眼皮抖動著,黑色的睫毛映著蒼白的皮膚。有那麽一瞬間,我記起了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梅溫。我又看見他了,是個夢境,或是個幽靈。

“每一秒都在。”他答道。

他的臉頰上閃過銀灰色。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我也知道該怎樣傷害他了。

鐐銬讓我昏昏欲睡,所以假裝睡著更是難上加難。我在毯子下面握緊了拳頭,用指甲狠戳手掌。我計算著時間,數著梅溫呼吸的次數。終於,他的椅子響了。他站起來了。他猶豫了。我甚至仍然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灼熱凝視。然後他走了,木頭地板上響起了腳步聲。他穿過我的寢室,像貓一樣優雅安靜。門在他身後輕輕地關上了。

太容易睡著了。

可我還是等待著。

兩分鐘過去了,亞爾文家族的警衛沒有出現。

我猜,他們是覺得鐐銬就足以困住我了吧。

他們錯了。

我下了地,兩條腿搖搖晃晃,光著的腳踩在冰涼的拼花木地板上。即便有攝像機在盯著,我也不在乎。他們不能攔著我不讓我走路,或者說是,試圖走路。

我不喜歡慢條斯理地做事。尤其是現在,分秒必爭。每多一秒鐘都可能意味著又有一個我摯愛的人死去。於是我推開床,強迫自己用虛弱發抖的腿站住。這感覺太怪異了。靜默石壓著我的手腕和腳踝,過濾掉我僅剩的源自憤怒的力量。我花了好一陣子才適應這樣的壓力,估計永遠也不會習慣它。不過我可以扛過去。

第一步是最簡單的:我撲了一下就走到了吃飯用的小桌子旁邊。第二步更難了,因為我已經知道得花多大力氣才行。我像個喝醉的或跛足的人似的走著,有一瞬間竟然還嫉妒起老爸的輪椅來。這些思緒帶來的羞愧感激勵著接下來的一步又一步,橫穿過房間,到達對面,幾乎撞上了墻壁,發出“砰”的一聲。我的雙腿像是火辣辣地灼燒著,汗珠兒從背上滾落下來。這感覺如此熟悉,就像是跑了一英裏似的。不過,胃裏惡心想吐的感覺卻不怎麽樣。這也是靜默石的影響,它讓我的每一下心跳都像是更沉重了,而且說不上哪裏怪怪的。這簡直是要把我徹底抽空了。

我的前額抵在鑲著嵌板的墻壁上,用那上面的涼意讓自己稍微緩一口氣。“再來。”我擠出兩個字。

我轉過身,踉踉蹌蹌地往對面走。

再來。

再來。

再來。

老貓和三重奏送午餐來的時候,我已經大汗淋漓,只能癱在地上吃飯。老貓似乎並不在意,她用腳把盤子推到我面前,裏面盛著營養均衡的肉類和蔬菜。這座城墻之外發生的事情,似乎並未對食物供給造成任何影響。糟糕的信號。三重奏把什麽東西放在了床上,不過我決定不理他,先吃飯,每一口都吃得艱難無比。

再站起來似乎容易了些,我的肌肉已經能做出正常的反應,漸漸適應了鐐銬。這可以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亞爾文家族的人是活著的銀血族,他們的異能是隨著自己的專注力而起伏的,就像一波一波湧過來的海浪。他們的壓制更難以承受,但壓力平穩持續的靜默石就不同了。

我撕開床上的包裹,扯下厚重奢華的包裝,一件長袍落在了毯子上。我慢慢地向後退了幾步,渾身發冷,被那種熟悉的,想要奪窗而逃的感覺攫住了。我閉上眼睛,希望用意念把那裙袍移開。

不是因為它醜。這條裙子美得驚人,閃著絲綢和寶石的光澤,可它迫使我意識到一個事實:沒有這條裙子,我尚可無視梅溫的言辭,無視他的計劃和打算;但現在,裙子沉默以對,猶如充滿藝術感的譏諷和嘲弄。那絲綢是血紅色的。猶如黎明,我暗自想道。不過,也不盡然。這血紅色不是紅血衛隊的顏色。我們的紅色是絢麗的、明亮的、憤怒的,能被看到和辨識出的,幾乎令人一見而驚的。可這件裙袍不同。它是在黑暗的蔭翳中制作的,是深而重的殷紅,墜著寶石串就的珠鏈,繡著繁復虬結的花紋。它以最陰暗的方式折射閃動,抓住上方的光,像一攤紅色的油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