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十章 龍門蹙波虎眼轉(第5/6頁)

在白虎觀內的俱是當世大儒,個個學問精深,氣勢宏遠,辯論起來火花四射。白虎觀前高高懸起的那塊牌匾,日夜受經學熏陶,竟逐漸也有了靈性。等到班固《白虎通義》書成之日,夜泛光華,牌匾竟化成一只通體純白的老虎,盤踞在《通義》原稿之上做咆哮狀。班固心驚膽戰,幾失刀筆。此後世所謂“儒虎嘯固”是也。

後來班固受大將軍竇憲牽連,入獄病死。臨死之前,筆冢主人本欲去為他煉筆,不料那只白虎穿墻而過,先銜走班固魂魄,合二為一,讓筆冢主人撲了一個空。

所以陸遊的從戎筆碰到白虎,有畏縮之意。因為從戎筆乃是班超之物,班超見到自己兄長班固,自然難以痛下殺手。

這一段公案,筆冢中人個個都知道,只是不經提醒,誰也想不起如此冷僻的典故。

陸遊有些不甘心地拽了拽胡須,眉頭鼻子幾乎快皺到了一起,他抓著朱熹胳膊追問道:“老朱,就只有這塊牌匾而已?沒別的東西了?”朱熹道:“不錯。我已搜集到了那頭白虎散逸在紫陽領域內的全部靈氣,一絲不漏,最後凝成的,只有這塊牌匾。”

“大禍事,大禍事啊……”陸遊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蹲下身去,用手去撫摸那塊牌匾,手指剛一觸到表面,不禁一顫,匾內有極其狂暴的靈氣橫沖直撞——就算是被打回了原形,這白虎觀的兇悍仍是絲毫不減。

朱熹道:“白虎觀三字,無非是聯想到班固而已,為何陸兄如此緊張?”陸遊的表情浮出苦笑:“如今也無須瞞著老朱你了。這塊白虎觀的牌匾,可不只是代表一個班固,它其實只是另外一支筆靈的虎仆——而那支筆靈,只怕是筆冢建成以來最大的敵人。”

朱熹長長呼出一口氣,袍袖中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是哪一支?”陸遊搖搖頭道:“它的來歷,連我也不太清楚。筆冢主人諱莫如深,極少提及,我所知道的,只是那筆靈十分兇險。既然白虎觀的牌匾在此,我想那支筆靈一定離這裏也不遠了,說不定,它就在什麽地方窺視著我們。”

他的語氣低沉,還帶著一絲敬畏,言語間好似那筆靈已悄然而至。此時夜色森森,星月無影,四周黑漆漆的天空如同叢林,不知有多少雙漆黑的雙眼藏匿在黑暗中,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一小圈人類。筆冢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心頭都莫名發毛,有沉甸甸的壓迫感襲上,不自覺地朝著彼此靠了靠,顧不得分什麽諸葛家與韋家。

朱熹聽了陸遊的話,陷入了深思。陸遊圍著那塊匾轉了幾圈,不時掐指計算。他沉吟片刻,然後把朱熹、諸葛宗正和韋時晴叫過來,嚴肅道:“再把你們兩家發現這白虎的情形描述一下,盡量詳細點。”

諸葛宗正與韋時晴不敢多話,老老實實地各自說了一遍,巨細靡遺,誰也不提對方爭功的事。陸遊仔細聽著,兩道白眉幾乎絞到了一起,嘴角的肌肉不時微微抽動,平時那種灑脫豪放的氣概,被混雜著焦慮與震驚的情緒所取代。

聽他們說完,陸遊背著手緩緩道:“白虎這種靈獸,若要刻意隱匿,又怎麽會被人看見。諸葛家和韋家居然同時發現它銜筆而走,那麽只有一種可能——它是故意在人面前顯露行跡,然後躲藏在這個祠堂之內守株待兔,誘使筆冢吏過來,好吞噬筆靈。”

一想到自己原來才是目標,諸葛宗正和韋時晴面色俱是一寒,一陣後怕。這次若不是陸遊現身、朱熹出手,恐怕這兩家的七位筆冢吏都會淪為那白虎的口中食。

朱熹問道:“可是那白虎吞噬筆靈,又是為了什麽呢?”

陸遊道:“以我的揣測,這只虎仆是想積蓄筆靈的力量,去幫它的筆靈主人破開封印。”朱熹聽到這個,有些驚訝:“怎麽,那支筆一直是被封印的嗎?”

陸遊苦笑道:“老朱你有所不知。據說那支筆自煉成之日起,就異常兇險。甚至筆冢主人都不敢把它與其他筆靈同置在筆冢之內,而是另外找了個地方,把它跟那只虎仆重重封存。不過筆冢主人當初布下的禁制十分強大,我猜它的封印還不曾完全解除,所以才需要白虎出山來捕獵筆靈,好讓它有足夠的力量消除制約的力量。”

陸遊說完,又補了一句:“倘若剛才是那支筆靈親自出手,嘿嘿,我估計在場之人一個也活不了。”

還未曾現出真身就讓陸遊如此忌憚,可見那筆靈是何等可怕。

諸葛宗正面色變了變,連忙道:“茲事體大,看來得請示一下族長才是。”韋時晴亦開口道:“就算是族長,恐怕也難以應付。沒人知道那筆靈的正體是什麽,更別說如何應對了。而今之計,只能請筆冢主人來定奪了。”說完他看著陸遊,知道能夠隨時見到筆冢主人的,只有眼前這個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