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十章 龍門蹙波虎眼轉(第4/6頁)

然後它看到了紫陽……

在場眾人看到那兇悍的白虎先吞噬了正俗筆,然後撲入朱熹的紫陽領域,碩大的身軀竟一下子融入紫光,消失無蹤,都待在了原地不動,沒人知道這是吉是兇。

陸遊沖到朱熹跟前,大聲喊道:“老朱,那白虎呢?”他唯恐這白虎又有別的神通,把朱熹的紫陽筆毀掉,那可就真的是大麻煩了。朱熹直愣愣地待在原地,似乎神遊天外。陸遊的大嗓門連喊了數聲,他方才緩緩擡起頭,注視著陸遊道:“它在我的紫陽領域裏。”

“需不需要助拳?你一個人撐得住嗎?”陸遊急切問道,從戎筆在半空也焦躁地鳴叫著。它空有戰意,卻找不到敵人。

朱熹道:“不妨事。”他揮了揮手,意思是自己要靜一下。陸遊知道,在紫陽領域內,朱熹就是天道,一切規則都要順從他的意思,便不再堅持,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祠堂來。

“才雋!”

韋時晴忽然悲憤地喊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把失去筆靈的少年扶起來。他喊著名字,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韋才雋是韋家年青一代中最受族長寵愛的孩子,這支正俗筆是族長破例賜給他用的。如今幾乎弄至筆毀人亡,他如何能不驚。

在剛才的混亂中,他一下子發了蒙,淩雲筆遲滯了半分,便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虎撲過去毀了筆靈。若不是朱熹慨然護在了少年前面,別說正俗筆,恐怕就連韋才雋這一條小命也難逃虎口。韋時晴如今對朱熹充滿了感激,覺得這人真是程嬰再世、田橫復生,天下第一等的義士。

他的臂彎忽然一沉,原本暈過去的韋才雋終於恢復了神志。只是這孩子眼神渾渾噩噩,整個人似乎處於懵懂狀態,對外界的呼喊顯得十分遲鈍。韋時晴心裏暗暗慶幸。這支正俗筆與韋才雋只是寄身,與他的精神連接不甚緊密——像剛才諸葛家那支被毀的神會筆靈,那個不幸的筆冢吏恐怕已經是精神錯亂了。

筆靈與筆冢吏就是如此,用之深,傷之切。

陸遊看過韋才雋的傷勢,知道他並無大礙,轉去看其他人。諸葛宗正和其他兩名諸葛家的子弟聚在另外一處,他們的同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已形同廢人。這個失去筆靈的人像是失去了魂魄,眼神空洞,原本濃黑的頭發現出根根白發——這是失筆時精神受創過巨的症狀。

諸葛宗正見陸遊走過來,不禁悲從中來,半跪在地上:“陸大人,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陸遊眉頭緊皺,欲要攙起他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這一戰,可以說是異常淒慘。諸葛家和韋家前所未有地各自損失了一支筆靈,兩位筆冢吏也淪為廢人。若不是朱熹在最後關頭及時出手,他們甚至抓不住那只白虎。

從秦末至今,每一支筆靈都代表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天才,毀掉一支,便少掉一支,永不可能復原。這次居然有兩支筆靈隕落,他比韋家、諸葛家還要心疼。

“老朱,那只畜生怎麽樣了?”陸遊滿腹怨氣地問,他現在對那只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白虎,充滿了怨恨,恨不得把它剝皮抽筋。

朱熹此時一動不動,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黝黑面孔隱約透著紫光,心力耗費到了極點。過了半晌,朱熹方疲憊道:“我已用紫陽筆將它打回原形,陸兄請看。”他心念一動,一件物事“啪”地憑空掉落在地上。

這件東西五丈見長,兩丈見寬,外形平扁方整,赫然是一塊與剛才那只白虎身量差不多的牌匾。牌匾底色呈玄黑,邊框勾以蟠虺紋理,正中寫著三個氣象莊嚴的金黃色篆字:

“白虎觀。”

陸遊一看這三個字,倒抽一口涼氣。饒是他見多識廣,這時也是震惶到了極點,整個人如同被萬仞浪濤卷入無盡深淵,一時間茫然無措。

“竟……竟然是白虎觀……難怪我的從戎筆畏縮不前——若是那支筆的話,吞噬筆靈也就毫不為怪了……”

朱熹聽到陸遊自言自語,雙眸綻出絲絲微芒。他何等見識,憑這三個字已經大略猜測出了真相,心中掀起的波瀾不比陸遊來得少。諸葛宗正和韋時晴對視一眼,奇道:“陸大人已經知道這白虎的來歷了?”陸遊瞥了他們一眼,冷冷道:“白虎觀,哼,天下又有幾個白虎觀?”

那兩人畢竟都是各自家中的長老級人物,飽讀詩書,身上都有功名,經陸遊這麽一點撥,兩人俱是“啊”了一聲,嘴巴卻是再也合不上了。

史上最出名的白虎觀,唯有一座。

東漢章帝建初四年,四方大儒齊聚洛陽白虎觀內,議定五經,勘辯學義,將孔子以降數百年來的儒家學說做了一次大的梳理,為時數月之久。史官班固全程旁聽,將議定的內容整理成集,就是大大有名的《白虎通義》。至此儒家理論,始有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