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二十六章 伏櫪銜冤摧兩眉(第3/6頁)
羅中夏最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幾秒鐘以後,他開始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不光是聲音,就連光線、氣味、溫度甚至重力也被一下子吞噬,肉體好似一下子被徹底拋入“無”的領域。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他上一秒鐘還在小旅館裏,現在卻深陷此處,羅中夏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由驚恐地左右望去。可是他只看到無邊深重的黑暗,而且十分黏滯。羅中夏試圖揮動手臂,卻發現身體處於一種奇妙的飄浮狀態,無上無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層淡淡的青色熒光從他的胸前湧現出來,逐漸籠罩周身。這點光在無盡的黑暗中微不足道,不過多少讓羅中夏心定了一些。這是人類的天性,有光就有希望。很快熒光把全身都裹起來,羅中夏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這層光芒慢慢融化,形體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他變成了一支筆。
莊生化蝶,老子化胡,如今羅中夏卻化了青蓮筆。筆頂一朵青蓮,纖毫畢見,流光溢彩。
羅中夏到底也經歷了幾場硬仗,很快從最初的慌亂鎮定下來。眼下情況未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新的筆冢吏出現了。羅中夏沒想到敵人這麽快就找上門來。看到這片黑暗,他忽然想這個新的敵人是否和之前那支五色筆一樣,可以把周圍環境封在黑暗之中,不受外界影響?不過這兩種黑暗還是有一些不同,五色筆的黑暗只是物理性的遮蔽,而眼前這種黑暗似乎讓一切感覺都被剝奪了。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毫光閃過,如夜半劃破天際的流星,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羅中夏,歡迎進入我的‘境界’。”
聲音沒有通過耳膜傳遞,而是直接敲擊大腦,所以羅中夏只能明白其意,卻無從判斷其聲音特征。
“×,我可沒情願要來!”他張開嘴嚷道,也不管張嘴是否真的有用。
“在你答我話時,就已經注定了,你是自願的。”聲音回答。
“渾蛋!你們家自願是這樣?”
“我事先已設置了一個韻部,一旦發動,你只要說出同一韻部的字,就會立刻被吸入我的領域。這是你進入這裏的必要條件。”
羅中夏回想剛才的情景,那人沒頭沒腦地念了句“朝聞遊子唱離歌,昨夜微霜初渡河”,看來就是在那個時候埋伏下的圈套。他毫不提防,隨隨便便回了句“我姓羅”。“羅”字與“歌”字同屬下平五歌韻,於是……看來這個敵人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故意設置了與“羅”字同韻的詩,一問姓名,羅中夏就上了當。
“你是誰?”
“在這個‘境界’裏,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隨著聲音的震動,黑暗中遠遠浮現出另外一個光團,光團中隱約裹著一支毛筆,與羅中夏化成的青蓮筆遙相呼應。旁邊還有一個更小的光團,應該就是點睛筆。
聲音說:“你我如今置身於純粹精神構成的領域,與物理世界完全相反。你可以把這裏理解為一種‘思想境界’的實體化。這裏唯一的實體,就只有筆靈——現實裏筆靈寄寓於你,在這裏你的精神則被筆靈包容。”
羅中夏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你是什麽筆?”
“滄浪筆。”
場面上沉默了一陣,那聲音似乎在等羅中夏發出驚呼。可惜羅中夏對這些文學典故完全不熟,沒有任何反應。那聲音又等待了片刻,似乎突然意識到這個對手國學底子有限,這才冷哼一聲。
遠處的滄浪筆忽然精光大盛,從筆毫中擠出一個光片,狀如羽毛,尖銳如劍。光羽一脫離滄浪筆立刻刺向羅中夏,沉沉黑色中如一枚通體發光的魚雷。
羅中夏慌忙劃動手臂,企圖躲開,可是他忘了自己是在精神世界,無所謂距離遠近,只有境界差異,只好眼睜睜看著那片光羽削到自己面前。“砰”的一聲,光羽在眼前炸裂。他腦子一暈,身體倒不覺得疼痛,只是精神一陣渙散,猶如短暫失神。
“想躲閃是沒用的,在這個‘境界’裏,一切都只有精神層面上的意義。我所能戰你的武器,是意識;你所能抵擋的盾牌,只有才華。”
“完了,那豈不是說我赤手空拳嗎?”羅中夏暗暗叫苦。
又是兩片光羽飛來,還伴隨著聲音:“乖乖在這個領域裏精神崩潰吧。”
羅中夏被對方這種趾高氣揚的態度激怒了,他好歹也曾經打敗過麟角筆和五色筆,跟諸葛長卿的淩雲筆也戰了個平手。
“那就讓你看看,到底誰會精神崩潰!”
沒用多想,他立刻發動了《望廬山瀑布》,這首詩屢試不爽,實在是羅中夏手裏最稱手的武器。
可是,這四句詩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幻化出詩歌的意象來,而是變成四縷青煙,從自己身體裏飄出,在黑暗中縹縹緲緲,他甚至能依稀從青煙的脈絡分辨出詩中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