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八章 男兒窮通會有時

羅中夏拿著《李太白全集》在手裏反復地掂量。怎麽看這都是一本毫無特別之處的普通紙質印刷品,它甚至不夠古,書後清楚地寫著印於1977年,中華書局,清人王綺所注。每一頁都不可能隱藏著夾層,漢字的排列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規律——這又不是達•芬奇密碼。

“我要修煉的就是這本東西嗎?”他迷惑地擡起頭。

“是的。”小榕的回答無比肯定。

“不是開玩笑吧,又不是語文考試。”

小榕似乎早預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伸出一只纖纖素手點了點他的胸口:“你的胸中寄寓的是李白的筆靈,雖然不夠完全,但畢竟沾染了李白的精神。若想讓它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你必須要了解李白的秉性、他的才情、他的氣魄,而讀他的文字是最容易達成這種效果的途徑。”

“就是說我要盡量把自己和李白的同步率調高?”

“我們叫作筆靈相知。觀詩如觀心,相知愈深,相悅愈厚。”

小榕說完以後,抿起嘴來不再作聲。羅中夏盯著她形狀極佳的嘴唇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就完了?”

“當然,你還想知道什麽?”

“我的意思是……呃,難道不該有些心法、口訣或者必殺技之類的東西教我嗎?”

“筆靈是極為個人的東西,彼此之間個性迥異,每一支筆靈運用的法門也是獨一無二,不能復制。所以沒有人能教你,只能去自己體會。我所能告訴你的,只是多去讀文。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能吟。這本集子裏,你多看詩就好,後面的賦、銘、碑文什麽的暫時不用理。”

羅中夏悻悻地縮了縮脖子:“這不是等於什麽都沒說嘛……”

這時一名校工騎著自行車從旁邊路過,他看了羅中夏和小榕一眼,吹了聲輕佻的口哨,揚長而去。小榕連忙把點在羅中夏胸口的手指縮了回去,臉上微微浮起一絲紅暈。仿佛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轉移了話題。

“你別忘了第一件事。那支無心散卓筆呢?我們必須找到它。”

羅中夏嘆了一口氣:“那支筆,已經送給我們學校的老師了。”然後他把整件事前因後果解釋給小榕聽,小榕聽完撇了撇嘴,只說了四個字:“咎由自取。”因為這四個字批得實在恰當,羅中夏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小榕的催促下,羅中夏索性把第二節公共課給曠掉了,直接去松濤園找鞠式耕。小榕陪著他一起去,兩個人一路並肩而行,不明真相的路人紛紛投來羨慕和詫異的目光。這一路上羅中夏試圖找各種話題跟小榕聊天,卻只換來了幾句冷冰冰的回應。

在又一個話題夭折之後,小榕淡淡道:“你與其這麽辛苦地尋找話題,不如抓緊時間多背些詩的好。”

“那從哪一首開始比較好啊?”羅中夏不死心。

“第一首。”

這回羅中夏徹底死心了。

兩個人很快又一次邁進松濤園內。舊地重遊,遊人卻沒有生出幾許感慨,而是沿著碎石小路徑直去了招待所。小榕在招待所前忽然站定了腳步,表示自己不進去了。羅中夏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被鞠式耕教訓的樣子,於是也不勉強。

等到羅中夏離開以後,小榕抱臂站定,垂頭沉思。她本是個極淡泊的人,這時卻忽然心生不安。她擡起頭環顧,四周野草聳峙,綠色、黃色的楊樹肅然垂立,即使是上午的陽光照及此地,也被靜謐氣氛稀釋至無形。

她朝右邊邁出三步,踏入草坪。昨日穎童就是在這裏襲擊羅中夏的,草窠中尚且看得見淺淺的腳印,棱角方正分明,是筆童的典型特征。她低下頭略矮下身子,沿著痕跡一路看去,在這腳印前面幾米處是一片淩亂腳印,腳印朝向亂七八糟,顯然是那個被嚇得不知所措的羅中夏留下的。小榕腦海裏想到他昨天晚上的表現,不禁莞爾。

一陣林風吹過,小榕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右側的更遠處。大約二十米開外有一條深約半米的廢棄溝渠,半繞開碎石小路深入林間。溝內無水,充塞著茂密的野草,從遠處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草尖飄搖,根本發覺不了這條溝的存在。

小榕慢慢撥開草叢來到溝邊,她的細致眼光能夠發現常人所無法覺察的微小線索,堪比CSI。她從野草的傾斜程度和泥土新鮮程度判斷,這裏曾經藏過人,而且時間和羅中夏遇襲差不多。她用右手把掙脫發帶垂下來的幾絲秀發撩至耳根,俯下身子,發出輕微的喘息。

一道極微弱的藍光從少女的蔥白指尖緩緩流瀉而出,慢慢灑在地上,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在溝渠的某一處,原本平緩的藍光陡然彈開,朝周圍漫射開來,像是一片藍色水面被人投下一塊石頭,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小榕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