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四章 昨來猶帶冰霜顏(第4/5頁)

“那你是多少錢買下來的?”

“五十元。”羅中夏信口開河。

鞠式耕聽到以後,拍了拍大腿,慨然長嘆:“明珠埋草莽,騏驥駕鹽車。可惜,可惜啊。”嘆完他從懷裏掏出五十元錢,遞給羅中夏。羅中夏一愣,連忙推辭。鞠式耕正色道:“原本我只是叫你去代我淘筆,又不是讓你賠償,五十元只是報銷。這筆的價值遠在菠蘿漆雕管狼毫筆之上,究竟其價幾何,容我慢慢參詳,再跟你說。”

既然話都這麽說了,羅中夏也只得收下那五十元錢,心裏稍微輕松了一些,同時對自己撒謊有點愧疚。

鞠式耕見從他這裏也問不出什麽,就把毛筆重新收好,對他說:“這麽晚把你叫過來,辛苦了,早早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有國學課,不要忘記了。”

羅中夏這才想起來為什麽鞠式耕會忽然來松濤園住,原來這一周的國學課又開始了。他從心底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又是一件煩心事。

他轉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來了什麽,折返回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鞠式耕:“鞠老先生,請教一下,這是一首什麽詩,是誰寫的?”

鞠式耕接過紙條只瞥了一眼,脫口而出:“這乃是李太白的絕命詩。”

“絕命詩?”

“不錯。”鞠式耕用手指在空中劃了幾道,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當年謫仙行至當塗,自覺大限將至,於是寫下這首絕筆,隨後溘然逝去。”

“謫仙是誰?”

“就是李白了。”

“哦。”羅中夏臉色微微一紅,道了聲謝。鞠式耕笑道:“莫非你對李白感興趣?我可以專門開幾堂課來講解。”羅中夏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轉身飛也似的逃出了房間。

出了招待所,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松濤園地處偏僻,周圍已經是一片寂靜,只有幾只野貓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走動。

羅中夏穿行在林間小道,心中疑惑如樹林深處的陰影般層層疊疊地浮現出來。看來韋勢然那個老頭給的確實是值錢貨,只是他何以舍得把這麽貴重的東西給一個素昧平生的學生呢?

那種異樣的感覺又襲上心頭,韋勢然的表情裏似乎隱瞞著什麽東西。

正想著,忽然胸中一陣異動,覺得周圍環境有些不同尋常,一股充滿了惡意的氣流開始流動起來,陰冷無比。

羅中夏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四周幽靜依舊,但是他胸中狂跳不止,心臟幾乎破腔而出。

“羅中夏?”

一個聲音突地從黑暗中跳出來,陰沉,且噝如蛇芯。

“是,是誰?”

“羅中夏?”

聲音又重復了一次,然後從林間慢慢站起來一個人。

準確地說,站起來的是一個類人的生物。這個家夥五官板直,面如青漆,像是戴了一層人皮面具,額頭上印有一處醒目的印記,透明發亮,有如第三只眼。

在這樣的夜裏看到這樣的“人”,羅中夏幾乎魂飛魄散。他想跑,雙腿卻戰戰兢兢使不出力氣。

“羅中夏?”

那人又問了第三次,聲音木然,嘴唇卻像是沒動過。那人走路姿勢極怪,四肢不會彎曲,只是直來直去,像是湘西傳說中的趕屍,暗夜裏看去異常地恐怖詭異。說來奇怪,隨著那怪人接近,羅中夏忽然發覺胸中那只“生物”也開始急不可耐,在身體裏左沖右撞,仿佛有無窮力量要噴發出來。

在內外夾擊之下,羅中夏向後退了幾步,怪人幾步趨上,卻不十分逼近。眼見走投無路,情急之下羅中夏一咬牙,橫下一條心,寧可拼著性命使出那種神行百變,也不要落到這怪人手裏。

他停穩腳步,怪人也隨之停下,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羅中夏擺出一個起跑的姿勢,全身肌肉緊繃,大喊一聲:“跑!”後腿猛蹬,整個人如箭般飛了出去。

怪人也幾乎在同時出手。

確實是“出”手。它雙手猛地伸長數尺,一把抱住尚未跑遠的羅中夏,狠狠摜到了地上。

羅中夏這幾天來,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擺脫身體裏那種古怪的力量,從來沒考慮過去運用它,現在倉促之間想奔走如飛,談何容易。

怪人那一摔把羅中夏摔了個眼冒金星,他胸中力量的振蕩越發劇烈,卻找不到發泄的路徑。

“羅中夏?”怪人還是不緊不慢地問。

“媽的,可惡!”

羅中夏被氣得氣血翻湧,一股怒氣沖淡了恐懼,他翻起身來使盡全力一拳搗向怪人下腹。

只聽“哎呀”一聲,羅中夏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像是砸在了冰石冷木之上,只覺對方堅硬無比。怪人不動聲色,用右手捏住羅中夏的拳頭,用力一拽,生生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左手隨之跟進,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

羅中夏拼命掙紮,怎奈對方手勁極大,掙脫不開。隨著怪人逐漸加大了力氣,他感覺到呼吸開始困難,視線也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