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龍體

高靜姝與高斌交代完大阿哥之事,就像終於考完試的學生,立刻把這門功課扔到了腦後,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先命木槿端上來解暑的藥草茶,這才問高斌有何事囑咐。

高斌見貴妃一臉輕松悠哉,就把話重新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才開口。

“前些日子,皇上痛罵尹繼善好名用巧,居心不誠。”

高靜姝想了好幾想,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尹繼善?是咱們家的親戚嗎?”

高斌對長女一貫是報以十二萬分的耐心,解釋道:“並不是。他是先帝爺時的江南總督,皇上繼位後,我就是從他手裏接過了江南的事務。”

“先帝爺對他聖寵優渥,他做江蘇巡撫的時候才三十出頭,年輕太過,以至於南邊人都私下呼他‘小尹’。”

高靜姝對比了下人家和自家阿瑪做總督年紀,不由肅然起敬:“是個比阿瑪還厲害的人啊?”

高斌:……不知怎的,心裏不太快活。

但還是拋開女兒誇別人這一點不痛快,繼續道:“在先帝爺那裏尹繼善自然是八面玲瓏。可是在當今這裏,就灰頭土臉起來。”

“不單如此,皇上還提起了先帝爺當年看重的李衛和田文鏡,說一個非純臣,一個更是酷吏,也就是死的早,若是落在他手裏,必治以罪名。”

見貴妃一雙眼睛只清淩淩望著他,高斌就道:“這兩年朝事必有大變,我提前把你弟弟送出京城也是怕他性子單純,在京中被人利用了惹出禍事。”他接著道:“娘娘性子同樣單純,在後宮也萬事要當心,不管是誰,以什麽樣的方式挑唆,娘娘斷不能開口涉及一句前朝大事。”

高靜姝點頭,回道:“阿瑪也要小心呀,事關皇權,皇上肯定會跟瘋犬一樣,誰碰咬誰。”

高斌此時剛說完話,正喝了一口解暑的涼茶,此時差點噴出來,然後立刻嚴肅道:“貴妃!慎言!”

再看旁邊的紫藤和木槿也驚呆了,高斌就立眉道:“你們兩個一定要看顧好貴妃!這等言語,難道要高氏一族都去死嗎!”

高靜姝也覺得失言,連忙為自己辯解:“阿瑪別惱,我又不會當著皇上的面說。”

高斌難得黑色幽默了一把:“是,娘娘先留著這句話別說,等哪天我想跟高麟等人同歸於盡,你再去當面對著皇上說,這樣我們一家子就能在刑場集合一並去死了。”

高靜姝低頭認錯。

在親近的人跟前有些口無遮攔這一點,她確實要改改。

在宮裏這半年多,她幾乎一點兒虧沒吃著,真的是有點飄了。

高斌見她誠心認錯,這才緩了語氣:“姝兒,你既然知道皇上的脾氣,就更該外寬內緊——皇上放縱你,喜歡你在他跟前真情實意的說話,可你要守住自己心底那根線,永遠不要再出現違抗聖旨,去挑釁皇權那樣的舉動!”

見高靜姝認真答應了,高斌又繼續強調:“我將朝事說與你,你更要在心裏捂死了。若非恐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挑唆害了去,我是絕不會告訴你這些外頭的話。”

“你要記得,皇上極厭惡後宮幹政。別說你了,甚至連太後娘娘都不能碰這道線。前兩年鈕祜祿氏曾跟太後娘娘提起過外頭有人私占民田之事,太後覺得百姓可憐,就為此進言。皇上當面沒有駁回太後,也處置了此事,但轉頭卻把鈕祜祿氏子弟的蔭官削了五個。”

言下之意,皇上親娘都要被削,何況你這個貴妃。

高靜姝點頭:“阿瑪放心吧,這種長孫皇後幹的事兒,我可做不來。”

她忽然想起,似乎皇後也從不開口言及一句朝政,哪怕是傅恒大人的事兒。大約也是了解皇上這個秉性。

那她就跟著皇後走,總不會錯的。

想起傅恒,高靜姝又問道:“阿瑪,您沒有真的貪汙受賄吧,畢竟大阿哥不行,傅恒大人卻是很能幹的,您不要小看他現在年輕啊。”

將來傅恒的成就和皇上的信重,在史書上簡直是乾隆朝第一人,那可是遠超高斌的。

她生怕父親輕視這時候二十四歲的傅恒,吃了大虧。

只見高斌搖頭:“你放心。”

高靜姝頭點到一半,就聽父親說:“我雖然確實貪了許多錢財。”

高靜姝:……那我放哪門子心啊!

高斌見女兒急的臉色都紅了,這才道:“我弄了許多錢來,但並不是為了自己。”

“姝兒,你瞧瞧你的吃穿用度,每年花銷的銀子,是後妃那點可憐的份例能撐住的嗎?皇上私下裏賞了你多少?再想想整個六宮的用度,皇上本人的用度——除了老祖宗手裏的份例,整個後宮的花銷可不是走國庫,而是走皇上的私庫。”

“皇家是有隸屬皇上的園林產業,可這些縱有產出,能頂得住當今這個花法嗎?”

高靜姝有點明白了:“阿瑪是在替皇上貪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