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非

高靜姝從淺碧色的雲紗中望出去,隱約能看到前頭太後、皇後的儀駕。

太後的看不太清,倒是皇後儀駕裏頭十面直柄三檐九鳳傘在陽光下灼然耀目,格外顯眼。

再往後就是她這個貴妃的排面,這就只能叫做儀仗了。

貴妃的馬車裏按制全部用金黃色的緞子圍成,四角高四尺七寸的柱子上繪有金色的翟鳥,下頭綴以各色鳥雀。整個轎子裏除了漆成淺紅色的雙開門,旁的都是一色金黃。

雖然看起來華貴,但絲毫不犯皇後的正紅與明黃兩色。

只是這金黃太亮,大幅的繡緞映的高靜姝眼睛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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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木槿跟著貴妃的車服侍在側,倒是柯姑姑坐了後面的馬車。

見貴妃略閉上眼,紫藤就擔憂道:“娘娘可是熱了不舒服?”

其實皇上早已安排了,雖還不到日子,但行路頗熱,太後皇後貴妃的車駕裏,可以先開始用冰了。

行路又不比宮裏方便,要用冰塊需每日快馬加鞭從紫禁城送來,頗費人力物力。

不過皇上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仍舊是想用就用。

只是林太醫說,貴妃的身子還在調理,越是夏日,反而越不能放縱了去貪涼,導致寒氣入體。

所以只肯給貴妃備下消熱的藥草茶,堅決禁止了貴妃用冰。

高靜姝搖搖頭,又感受了下慢如蝸牛的速度。心道:還好皇上南巡的時候走水路,不然就以皇家儀仗隊的移動速度,去熱河行宮都要走十多天,往江南走不得跟唐僧取經似的走好幾年啊。

熱河行宮頗多湖泊清泉,且行宮內建築多是青磚灰瓦、原木本色,自然比紫禁城中黃瓦紅墻看起來要寧靜蘊涼。

跟來的嬪妃也都不是第一回到了,依舊按著從前的宮室各自住下。

皇後送走了來問候自己的貴妃後,不由莞爾一笑。

貴妃近來也不知是怎麽了,格外關注自己似的。這一路行來,常在自己跟前轉悠,問些諸如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話。

有時問的還挺細致專業,簡直像個太醫。

皇後頗為不解,便索性直接問貴妃是何緣故。

貴妃就說自己病了一場,覺得生命真是脆弱,半分也馬虎不得,見行路辛苦,就來關懷皇後。

然後又兩次三番囑咐:“娘娘可別累著,有事就交給嫻妃做吧,她身子可好著呢,我聽說她早上起來還會在庭院裏打一套長拳,要不娘娘也試試?”

這樣幾回後,連葡萄都說:“若不是知道貴妃娘娘的性情,奴婢險些要以為她是跟嫻妃娘娘站在一處,想從娘娘手裏奪權呢。”

皇後就笑:“貴妃要真有這個上進心倒好了。本宮近年來,是覺得有些心累。”

葡萄心裏一酸:其實處理宮務,娘娘未必累,只是嫡子這件事,才是壓在娘娘頭頂的大山。

隨著時間流逝,這座山會越來越沉重。

她都怕娘娘終有一天受不住。

葡萄剛想說話開解一下皇後,就見烏嬤嬤又端了一碗濃儼儼的藥來:“娘娘快將這坐胎藥喝了吧。這可是外頭府上新尋來的秘方,老夫人親自上門求的神醫。”

葡萄照例多問一句:“嬤嬤,這藥可給太醫瞧過了?”

烏嬤嬤笑道:“葡萄雖是個仔細孩子,但也太把我看的老糊塗了。難道隨便什麽藥我都敢端給娘娘?當然是夏院正親眼瞧過又親口嘗了的,確定無礙。”

皇後的目光望著外頭層層疊疊的遠山:“這些年,各種‘神醫’的藥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見有效。”

烏嬤嬤看著,禁不住心疼的要落淚:“娘娘自己可不能先心灰起來,這孩子都是有靈性的,知道額娘不盼就不肯來了。”

皇後接過這碗藥,如同喝水一樣面色如常喝完了這碗苦澀的湯藥。

烏嬤嬤又去檢查皇後要用的點心,把所有寒涼的東西都挑了出來。

其中一碗夏日最常用的甜碗子,是冰鎮了的甜瓜切成塊配上切成薄片的嫩藕,格外清爽冰甜,更是被烏嬤嬤直接賞給了旁的宮女,嘴裏還念叨著:“怎麽能吃冰呢。還有這綠豆百合湯,也快端走。”

皇後隔著紗窗看著烏嬤嬤忙碌的身影,一言不發。

算來,她已經好幾年沒吃到一點冰了,連螃蟹西瓜這等寒涼之物也都是長春宮的禁物,全都進了小宮女的嘴。

葡萄看著皇後略顯單薄的側影,不自知的就含了淚,反應過來後才側首悄悄擦了,想了想上前來道:“娘娘,聽皇上的意思,在行宮住不了幾日就要往木蘭圍場去了,您看跟著兩位公主的人怎麽安排呢?”

在木蘭圍場,連皇上都住大帳篷,旁人自然也是如此,可就不能一個公主就帶上幾十個服侍的人。

皇後這才轉回來,開始為兩位女兒操持。

沒錯,是兩個女兒,皇上已經將和婉記做了自己的女兒,任憑和親王跳腳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