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委

殿中灼灼的燈燭映照下,高靜姝看清了貴妃的臉。

明玉冰肌般的面龐細潤瑩白,秋水氤氳的眼眸略帶秾艷,兼之黛眉櫻唇,睫如鴉羽,整張臉如同明月梨花一般麗色光耀卻又楚楚動人。

看著這張臉,高靜姝腦海中立刻蹦出了一句詩: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能跟天下權相提並論的美人兒,就得是這般模樣。

高靜姝上一回喜極而泣,還是收到博士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果然,她再次確認了自己是個愛美色的膚淺人。看到這張臉,不幸穿越的苦悶就立刻減了大半——要是後宮都是這等顏色,她不但不怕穿越,還只深恨自己穿不成乾隆。

於是高靜姝此時暫時把別的事兒都拋到九霄雲外,只是捧著鏡子不肯放手,繼續欣賞這張絕色的臉。

而旁邊的紫藤見她捧著鏡子又是落淚又是發呆,慌忙勸解:“娘娘病了這些時日,又未曾梳妝,自然是容顏憔悴。您放心,只要好好將養,定能恢復如昨。”

她沒聽清方才娘娘到底說了什麽,好像是什麽臉之類的,想來娘娘是見自己蒼白憔悴的樣子傷心了吧。

高靜姝放下鏡子,認真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將養。”

如果說後宮是不見硝煙的戰場,那麽美貌就是最鋒利的武器之一。

如今慧貴妃已然二十八歲,比高靜姝本人還要大三歲。

想起來這丟失的三年,她就心痛:旁人穿越大多能從娃娃做起,以成人的靈魂幼童的體格,實現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開著掛成為人生贏家。偏生她,開局先長三歲,真是令人心痛。

三年啊,要是沒有這档子事,她博士都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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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時間內,窗外鈴蘭的聲音從未斷絕,甚至連氣息都不曾減弱半分,仍舊是中氣十足鏗鏹頓挫,嚎啕的音量也極為到位,力保整個鐘粹宮都聽得見。

高靜姝甚至還聽到了一句橫貫古今的小三名言:“娘娘只把奴婢當一只小貓小狗就好,給奴婢一個活命的角落奴婢就知足了啊!”

高靜姝蹙眉轉頭,對紫藤和木槿道:“攆走攆不走?”

紫藤臉色由通紅轉成醬紫:“到底是皇上看中點名要了去伺候的人,既然是來日的小主,外頭的小宮女太監們便不敢拉扯她。奴婢和木槿去趕她,她就威脅說要在台階下一頭碰死!”紫藤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娘娘本就為著她與皇上起了嫌隙,若這小蹄子在咱們宮裏再撞出個好歹……”

高靜姝了然,搖頭道:“這樣唱念做打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全掛子武藝,該送到宮裏戲班子那裏去調/教,在咱們宮裏掃地,豈不是屈才?”

兩人忍不住一笑:娘娘會開玩笑了,定然是想開了。

高靜姝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院落中一團跪著的身影,覺得自己宛如狗咬刺猬,無處下口。

這件事處置不好,只怕以後的日子就難了。

按理說,她驟然穿過來,除了高貴妃風花雪月的記憶外,對這個世界尚且兩眼一抹黑,很該蟄伏一段時間,細細思量下自己的處境,謀定後動。

可偏生這事兒火燒眉毛,根本容不得她拖延,再拖下去就是妥妥兒的抗旨了!

況且乾隆盛怒惱了貴妃,鬧得人盡皆知,如今就沒有上心的太醫給看病,以後宮中長日漫漫更會有無數磋磨,現在這幅身子怎麽熬得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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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團花錦繡的厚緞門簾一動,室內溫暖如春的氣息就拂到了鈴蘭的臉上。

她略微一怔,停下哭求。眼角瞅到紫藤和木槿扶出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來,連忙伏在了地上不敢擡頭,心中直打鼓:不是說貴妃娘娘病的起不來了嗎?

鈴蘭之所以敢跪在這裏撒潑一樣嚎哭,全仗著她是皇上點了名要的人,只要貴妃無力起身,合宮宮女就不敢管她,更不敢碰她。

可若是貴妃真的鐵了心要處置她,鈴蘭打了個哆嗦——要是貴妃豁出去打死自己,即便日後皇上跟貴妃離心,對她也無用,她只剩下地下有知含笑九泉了!

於是她立刻閉嘴不敢再嚎,謙卑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高靜姝原是想看清鈴蘭長相,卻只看到一個烏漆嘛黑發頂:……這怎麽還趴的嚴絲合縫的呢?

鈴蘭不過是鐘粹宮的三等小宮女,一向不得在貴妃跟前伺候的體面活,所以高靜姝的記憶裏並沒有鈴蘭的臉,只記得是個瘦瘦的宮女。

“擡起頭來。”

鈴蘭不由一抖,只覺得貴妃語氣異於平常。

從前高貴妃的聲音嬌柔婉轉,為人又天真赤誠,對下人也都是笑語溫柔。高靜姝卻是跟病人談手術慣用的語氣,平靜而略帶鄭重,一句話像是能直接打到人心裏去。

鈴蘭直起身子仰起臉來,眼中含淚準備當面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