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悔

乾隆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對高靜姝來說,是重活一次的第一天。

但對六宮來說,只是看熱鬧的一天。

早上諸嬪妃頂著呼啦啦的北風給皇後請安回來,剛各回各宮準備繼續抱著暖爐貓冬時,便聽說了鐘粹宮傳出來的新聞:貴妃終於扛不住了,準備遵從聖旨,將宮女鈴蘭調任養心殿。

不單如此,聽說貴妃還要親自將人送到養心殿,並為自己‘病的不是時候’請罪。

滿宮裏的眼睛都瞪了起來!

皇上登基近九年,高氏獨立於貴妃位上,於帝王恩寵上無人出其右者,早就令人妒忌。

何況除了皇後,後宮中只她一人得皇上親口恩準,享有公主福晉以及三品以上命婦入鐘粹宮跪拜朝賀的殊榮,更是令人眼紅。

如今看她栽跟頭丟面子,滿宮裏的妃嬪比過年還要高興,只恨不能放炮慶祝。

這下諸位妃嬪連回籠覺也不補了,都等著看熱鬧,鐘粹宮門口一時多了許多“路過”的宮女太監。

消息一陣風似的傳遍六宮,到了中午,連繡房的小宮女們都知道了,午飯後的一點閑暇功夫就忍不住湊在一起閑打牙。

消息靈通的忍不住賣弄起來:“聽說是貴妃娘娘身邊的木槿姑姑親自去養心殿求見,皇上身邊的李總管出來傳話,說皇上準了貴妃下午覲見,這事兒錯不了!”

木槿雖然才二十五歲,但宮裏規矩大,差出兩批次的宮女,都得恭恭敬敬叫前輩一聲姑姑。何況木槿還是貴妃宮裏的掌事之一,是這些小繡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人。

旁邊就有一個小宮女張大了嘴詫異道:“聽說貴妃娘娘是最得寵也是最清傲的一個人,怎麽會為了一個宮女去請罪呢?”

“嘿,你個傻子,得寵的時候腰杆子硬,失寵了自然就軟下來唄!”

“看著吧,說不定明早咱們這又多了活計——新小主總要裁新衣裳吧。”

直到兩個臉板的像棺材一樣的管事嬤嬤走進來,眾人才忙作鳥獸散。繡房宮女們都穿著一模一樣的深藍色襖裙,她們跑得又快,嬤嬤們便也沒看清到底哪幾個聚在一起聊天,只得將手裏的竹條甩的“噼啪”作響,將眾人一起罵著。

“年根底下,你們不說緊著做活,倒是上趕著嚼舌根子作死!”罵了一通後,又指著角落裏低頭做活的一個宮女:“新撥來的都比你們強,知道安安分分的!”然後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宮女擡起頭,露出粉荷一般的秀面,恭敬道:“回嬤嬤,我本姓魏,名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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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粹宮。

紫藤替貴妃放下帷帳,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距離去養心殿見皇上還有一個多時辰,高靜姝準備先睡一會兒。午覺不睡她一下午都沒精神,何況去見乾隆,是一場事關生死的硬仗。

若非火燒眉毛,她真不願意穿過來第一天就直面大boss。

但沒法子,貴妃這身子骨,總得請個靠譜的太醫回來。

高靜姝沒有輾轉反側,反而挨到枕頭就沉沉睡著了。

最裏間的寢室連著起坐換衣的西間,紫藤和木槿正在替貴妃揀選面聖的衣裳。

見紫藤滿面憂慮,木槿就安慰道:“姐姐擔心什麽?我瞧著娘娘這一病倒像是明白了似的。不跟皇上置氣豈不是件好事?你怎麽還這樣愁眉苦臉的?”

紫藤便搖頭道:“你說娘娘怎麽還睡得著呢?半個月未面聖了,好歹得起來精心梳妝打扮一番才是。”

木槿樂了:“我的好姐姐,娘娘就要這樣憔悴著去才好呢。”又見紫藤怔怔的,木槿便向著柴房努努嘴:“況且我瞧著娘娘心裏還有別的主意,不會白便宜了這個背主忘恩的小蹄子。”

紫藤全心都撲在主子上,此時雙手一拍:“正是這話!來日不過是個官女子,這輩子也未見得能掙上一個貴人——皇上哪一年不納七八個官女子,過一兩年也就拋到不知什麽田地去了,偏生咱們娘娘癡心,非跟皇上別苗頭去。”說著說著就嘆氣:“鬧得如今這樣合宮皆知的地步,白白叫人看笑話。”

話雖如此,紫藤卻也深知自己主子的癡情,每年這些承寵的宮女,多半是各宮嬪妃‘舉薦’的,提拔了自己人固寵,可從來沒有鐘粹宮的宮女!

紫藤替主子準備好頭面,就帶著厭惡看向柴房的方向,吩咐小宮女:“拿一套鮮亮些的宮裝來給她穿戴了,省的到了皇上跟前灰頭土臉的,顯得咱們娘娘欺負了她似的。”

身後的小宮女桑葉連忙答應了一聲就去拿,心道:娘娘晌午還讓人將鈴蘭捆了手腳堵了嘴,跟一只倒捆的羊一樣就扔進了柴房,這會子又要人家換鮮亮衣裳,怕是難了。

果然,鈴蘭恢復了自由的手腳後,當場掀了小宮女打來的一銅盆水,濺了來監督她換衣服的紫藤一頭一臉的水珠子:“呸,以後我就小主!你們見了我原得跪的,如今卻喪眉耷眼的進來叫我梳妝更衣!我偏不穿,等皇上看看,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麽不恭犯上的!誰借了你們幾個狗膽,竟敢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