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襄王(第2/3頁)

國夫人品級不低,堪與四妃比肩,可那並非宮中後妃的封號,而是外命婦的封號!只有公侯家的夫人,才會得這樣的封號,她的母親便因父親成了秦國公,而被封為秦國夫人。

如今她一個尚未出嫁的娘子,要留在宮中,卻被陛下封了外命婦的封號,這與被天子養在外的外室有何不同!

分明是有意折辱她。

妙雲雙掌撐地,身軀微微顫抖,好半晌才忍下心中的屈辱,低垂著頭壓抑道:“多謝陛下仁慈。”

兩個內侍在何元士的示意下過來將她引出紫宸殿,往紫瀾殿去了。

紫宸殿中,李景燁慢慢後靠,渾身癱軟下來,仰面望著頭頂的雕梁畫棟,滿是疲憊。

“元士,”良久,他輕聲道,“往紫瀾殿中多送些財物吧。”

何元士恭順應下,立刻轉身督辦,心中卻疑惑不已。

陛下分明十分厭惡鐘四娘,卻不將她驅逐,而是想了個將她留在宮中,封個外命婦的封號的法子來羞辱,眼下又要給她多送財物,也不知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

午後,裴濟處理完兵部堆積的公務,正入宮往延英殿來面見陛下,恰遇見將紫瀾殿事宜處理妥當後回來的何元士。

何元士一見他,忙笑著過來打招呼,像松了口氣似的,道:“小裴將軍可算來了,陛下正精神不大好,見了將軍,興許能寬慰些。”

裴濟本就擔心今日清晨發生的事,只礙於將麗質送到昭慶門後,便往衙署去了,是以對後來的事一無所知,聞言不動聲色,只作尋常的關心狀,主動問了聲。

何元士料他昨夜也在婚儀上,直到宵禁都未走,應當與賓客們一同留下了,又知道今早公主派人去鬧了一趟,也不隱瞞,略一思忖,便將橫豎瞞不住的事都一一說了。

裴濟越聽雙眉便蹙得越緊,忍不住開口:“大監是說,貴妃走後,陛下便將鐘四娘留在了宮中,還封了英國夫人?”

這是什麽道理?怎麽他每一回離開回來,都覺陛下的行徑便比從前更匪夷所思,難以揣測了呢?

何元士嘆息一聲,連連點頭:“是啊!咱也不敢妄自揣測聖人心意,陛下說什麽,只敢照做,興許,是貴妃同陛下說了什麽吧。”

不一會兒,二人便進了延英殿。

李景燁正坐在案前怔怔出神,面頰上浮著一抹極淡的紅潤,聽見腳步聲,才發現裴濟已來了,正躬身行禮。

他坐直身子扯出個笑來,命人搬了榻來,示意其坐下,道:“昨夜才熬了一夜,你今日一早便又來了,怎也不留在府中多休息一日?免得讓姑母擔心。”

裴濟壓下心底紛亂的思緒,面上仍是一貫的沉穩冷然,拱手道:“份內之職,臣一刻不敢耽誤。況且,昨夜陛下也去了婚儀,今日仍照常朝會,臣已缺了朝會,自不敢再懈怠。”

李景燁笑了笑,沒再說話。

裴濟照例將此番往蒲州的事宜一一道出,與先前所呈上的奏折並無二致,唯有最後,提了提陳應紹私下與那位來路不明的人會面之事情。

“陛下,此事雖小,然臣以為不可掉以輕心。鑄鐵牛一事幾乎牽涉全國鐵礦,若有人從中牟利,其損失定然不容小覷。”

他一番講述兼陳詞,說得十分誠懇,可李景燁卻坐在座上出神,也不知是否將他的話聽進去,只淡淡點頭,吩咐道:“此事便交給你全權處理吧,朕一向最信任你。”

這樣的態度令裴濟不由蹙眉,正要開口再解釋一番,卻見他忽將案上堆疊的奏疏往前一推,整個人向後靠去,輕聲問:“子晦,你覺得朕先前做的事,是否都錯了?”

裴濟端坐在榻上的身軀忽而一滯,隨即不動聲色地擡頭,打量一眼皇帝的神情。

雖未說到底是哪些事,可他有直覺,陛下一定是在暗示與麗質有關的事。

他悄悄咬了咬牙關,垂下頭去,斟酌詞句,道:“臣不知陛下所說何事,然臣幼時,曾聽陛下說過‘亡羊補牢,未為晚也’的故事,若陛下當真以為自己錯了,即刻修補,也是無妨的。為君者如此,臣等只會以為我主英明,堪千古稱頌。”

這既是安慰,也是某種暗示。

戰國時,楚襄王荒淫怠政,將忠直進諫的臣子莊辛逐出楚國。後逢強秦來犯,逼近都城郢,楚王後悔不叠,忙又命人將莊辛迎回國來。

莊辛心中甚慰,為鼓勵楚王勵精圖治,重振旗鼓,遂道:“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則補牢,未為遲也。”

裴濟幾乎就要說,若陛下幡然悔悟,此時願放貴妃離開,哪怕是遣入宮外的觀中去清修,也比眼下好。

待日後風波過去,再將她放歸民間,也並非不可能。

李景燁也像是想起自己年少時,與尚不過六歲的裴濟說起太傅新教的《戰國策》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