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霜(第2/3頁)

麗質朝遠處看了一眼,沒急著回去,卻起了興致,帶著春月步行過北面的蓬萊殿,往太液池邊去了。

冬日的太液池沒了春夏秋三季的碧波蕩漾,水天輝映,只在嚴寒的溫度下結了層厚厚的冰,再覆上一層白雪,一片銀裝素裹。

遠處有數個宮人在岸邊最厚的一片冰面上嬉戲,笑鬧聲忽高忽低。

春月想著方才徐賢妃略顯狼狽的模樣,心中頗不是滋味,趁著周遭無人,小聲嘀咕:“陛下也忒狠心了些,徐賢妃入宮多年,不曾有過打錯,如今有事要求見,都得費這麽多功夫。奴婢聽許多人都說,徐尚書雖比不上當年的徐相公,可品行卻是一樣的,哪裏會做那樣的事?”

麗質望著眼前雪景,聽著那一陣一陣的笑鬧聲,面色似乎漸漸好了起來,只是說出的話仍帶著幾分不明的情緒:“是啊,這些事,陛下自然也知曉,可他仍是把徐尚書關進了大理寺獄中。”

春月情緒也跟著低落:“也不知徐賢妃向陛下求情能不能奏效。”

麗質沒再說話。

說到底,李景燁除了自私自利,也常優柔寡斷,先前不見賢妃,恐怕也是不想見了她後便即心軟。

眼下事情已過去,應當不會再為難徐慵。可他每每舉棋不定,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準。

她腦中閃過日後自己有可能落到的下場,心口一陣緊縮,竟忽然想到了才離開不久的裴濟。

那是她的一根浮木。

……

徐慵到底沒熬到能出獄的時候。

聽聞那一日,徐賢妃在紫宸殿中聲淚俱下,哀哀懇求,本已令李景燁心底松動,答應不必等結案,翌日便先下旨讓徐慵回家中延醫養病。

可徐賢妃才離開,不過一個時辰後,舞陽公主府卻忽然傳來太後病倒的消息。

自李令月流產後,太後便親自去了公主府照料女兒,連日操勞憂思,令她好不容易在溫泉宮修養好的身子一下又垮了。

李令月年輕,幾日下來,已經恢復了不少力氣,太後卻當眾昏厥了過去。

內侍宮人們送回來時,李景燁再顧不得其他,徑直去了太後殿中,親自捧藥侍疾。

徐慵自然也沒被放出來。

錯過一兩日,本就已是奄奄一息的他,竟未能撐過最後幾日的牢獄,於臘月二十這日咽氣了。

消息傳入宮中,徐賢妃幾乎當場腳下一軟,癱倒在地,渾渾噩噩地被人擡回仙居殿,昏睡了一整日。

第二日起來,她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靜靜寫了書信送回家中,隨即又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打理宮中事務。

春月心中疑惑,悄悄道:“先前在紫宸殿時,賢妃分明焦急狼狽得很,怎徐尚書沒了,反倒無動於衷了?”

麗質蹙眉,輕聲道:“並非無動於衷。”

近來幾次見她,都覺她雖表面看來全無異樣,可稍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近來瘦了些,本來秀麗的面龐間多了幾分楚楚動人之姿。

不知為何,麗質想起夢境裏懸梁自盡的徐賢妃,心底隱隱有感覺,她一定在暗暗謀劃著什麽。

……

自調兵的旨意馬不停蹄地先行送達,留後張簡便即下令軍中整裝,翌日奔赴北方戰線。

河東軍本駐河東道太原府,幽州則位於東北方向的河北道,六萬大軍一路北上,到達靈丘附近時,恰遇領輕騎日夜兼程趕來的裴濟,遂由其率領,終於在年關時趕至薊縣以北。

此時恰值隆冬時節,長城以北的大片荒漠與草原間都被風雪覆蓋,正是物資糧草最短缺的時候,突厥人為了搶奪糧財,也比平日更兇悍數倍。

裴濟才趕至前線,便發現盧龍軍竟一時呈抵擋不住的態勢,先前一個不慎,已讓阿史那多畢的鐵騎掃蕩過兩座縣城,不但將城中糧倉一搶而空,更擄掠當地人口婦女,情狀淒慘不已。

他心中有疑慮,只是來不及細思,與張簡一同迅速定下戰略,先派輕騎為先鋒,從西面伏擊,引突厥人追趕,借機將其兵力分散,與盧龍軍共同作戰應敵。

一番鏖戰,七八日下來,待戰局慢慢倒向大魏一方時,他始終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已是正月,這日,在兩軍聯營中,與眾將商議過後,他終於分出心神來,趁著周遭人都已離去,走近許久不見的睿王李景輝身邊,斟酌著詞句,將積壓多日的疑惑問出:“殿下,臣先前趕來時,見我軍似有不敵之勢。可分明數月前,朝中便已知曉了突厥有異動的消息,這些時日來,盧龍軍應當早已在備戰,怎還會令敵軍如此肆無忌憚?”

李景輝身為盧龍觀察處置使兼都防禦使,亦兼理防禦軍事,地位僅在節度使之下,如此大戰自然也是統帥之一。

他面色微沉,半眯著眼打量裴濟,道:“咱們日夜備戰,阿史那多畢自然也是如此。大約是幾年不曾有如此大的戰役,將士們低估了敵軍的兇悍與殘暴,一時有些措手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