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貴妃、”皇帝伸手企圖安撫, 被於心然決絕地側頭避開。

滿臉都是淚痕,於她而言天都塌了,皇帝怎麽會以為她能好起來, 永遠都不會好了。

皇帝縮回手正色道, “你先回幽州,至於你妹妹的死,朕會命人徹查。”

“不必皇上費心,臣妾知道誰是兇手。” 她用指尖再次拂去面上淚痕, 決意不再讓皇帝拿捏自己。橫豎什麽都沒了,她也再無任何可失去。

“你懷疑朕會徇私包庇?”皇帝凝視著她的眼睛,也已隱忍到了極致。宮中有諸多政務等著他決斷, 他卻只想陪在他的貴妃身邊,同她一道度過這最艱難的時日,而她不但不領情,反而再三將他推開。

“從此刻開始,皇上說的任何一句話,臣妾都不會再信。臣妾妹妹的死對於皇上而言只是個麻煩, 所以你盡力欺瞞, 意圖粉飾表面的太平, 全然不顧臣妾會有多心痛。”

“朕就是知道你將悲痛欲絕, 所以才竭力隱瞞。” 皇帝緊握手掌, 臂上青筋凸起, 壓著心中怒意。

而於心然仰著頭,面上再無從前的謹慎與討好,“皇帝懂何為手足之情麽?你為了皇位連自己的親兄長都謀害。”

“你找死!”皇帝驟然起身,終於被惹惱了,臉上平和的神態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於心然知道自己觸碰到了皇帝底線,可那又如何,她還在乎麽?心裏如此悲痛,只想拉著皇帝與自己共同沉淪。

窗外天色將晚,她靠在墻角雙眸空洞,恍若明日再也見不到一絲曙光。

“你今日未進湯水,朕去命人傳膳、”上一刻皇帝被她挑起怒意,終究考慮她痛失親人,此時終於又冷靜下來。“你去哪裏?!”

於心然先他一步跳下床榻,她想去親手殺了王氏。沒兩步就被皇帝從後抱住,“朕說了會還你妹妹一個公道!這件事迷霧重重,王氏怎麽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殺你妹妹!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

“就像你方才說朕為皇位弑兄,也只是道聽途說來的罷了。”

於心然實在掙脫不了束縛,最後的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那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麽?”

“皇位本來就是朕的。當年朕與洹王同在邊疆打仗,又正值定儲君之時。一次戰役,敵軍之數是我軍之數的三倍,大戰了一天一夜節節敗退。洹王在後方有意扣留援軍,朕只能帶著殘余的兵力退至軍營。窮途末路,即使再跑,敵軍也會陳勝追擊。稍作調整之後,朕將僅剩的軍糧全部用盡,抱著破釜沉舟的心讓將士們吃飽,又用了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告訴將士們援軍已至,擦亮了鎧甲,高舉嶄新的戰旗連夜主動出擊偷襲。最後雖然打了勝仗,可折損了將近一半的將士。你覺得,洹王不該死麽?朕不該用軍規處置了他?!”

他如此耐心解釋,於心然無力辯駁,“就當臣妾誤會了皇上。皇上盡管處置臣妾,可在這之前,我一定要殺了王氏!皇上不是一直在暗中打壓華家與王家麽?為何不趁此機會、”

“貴妃以為的治國之道是什麽呢?水至清則無魚。王家華家確實需要打壓,可王家畢竟是太皇太後的母族,與皇室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若他們一朝覆滅,朕成什麽?朕要繼續用他們,又不可叫他們有恃無恐,只有時不時打壓他們,並且培養謝另外一股勢力,令他們互相牽制,有了官場的競爭,他們才會時時警醒,不至於屍位素餐。”

一番語重心長,於心然只字都未聽進去,在她心裏皇帝永遠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皇上是在叫臣妾隱忍。若今日被殺害的是臣妾,皇上也會這麽決斷麽?”

皇帝面色愈加陰沉,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你的妹妹是否被害、被誰而害,尚無定論。貴妃貿然前去殺了王氏容易,到時候萬劫不復,可別妄想朕會替你擔下此事。”

說到底還是為了皇室顏面,他總是一遍遍地責罰她約束她,只是為了用規矩將她折成一個貴妃該有的端莊典雅模樣,可皇帝從來無法都體會到她內心恐懼、傷痛和絕望。

她也沒有辦法同他一樣,泯滅七情六欲,做一尊廟堂之中的神佛石象。

“皇上為何不棄了臣妾?”她疑惑。為了皇室顏面,他大可以處置她,或者將她拘禁起來,或者放任她弑殺王氏,他就又可以憑此為借口大做文章,橫豎他已經拿捏住於家,還在乎她這顆於家放在他身邊棋子麽?

皇帝猶豫片刻,眸光黯然移開,生硬地吐出兩個字,“憐憫。”

憐憫?原來皇帝一直在憐憫她。說的也是,她失了所有的親人,同孤兒何異?不對,她還有父親。

若父親知道母親和妹妹都是被王氏所毒害,定不會再袒護王氏,“臣妾想回一趟於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