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蘇水湄覺得自己渾身都疼, 就像是小時候得的那場幾乎要了她命的風寒。

那疼痛從頭頂到腳底板,身上的肌膚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帶出細膩的骨血,全身上下都在往外滲血, 體溫漸漸流失, 腦袋昏沉沉的, 猶如墜入無限深淵。

她努力想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怎麽都睜不開。光怪陸離的景象飄飄然至眼前, 沉甸甸地落在黑幕之上。

蘇水湄看到了閃閃發光的阿娘。

阿娘溫柔地抱著她, 摟著她,哄著她,懷抱溫暖如春,抵禦了冬日裏的嚴寒。

蘇水湄舒服地蹭了蹭, 蒼白面容之上顯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陸不言看著懷裏的小郎君。

他雖然用帕子替他擦了臉上的血水, 但依舊有幾絲血色從他唇角溢出。那蜿蜒的血色, 像被碾碎的紅色花瓣, 在小郎君凝脂玉色一般的肌膚上流淌, 順入衣襟之中。

陸不言伸手,替她擦拭。

從唇角到脖子, 再到濡濕的耳後發根。

好多血。

陸不言從不懼血, 可是這一刻,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居然在顫抖。這麽多的血, 小騙子這麽瘦,他怕他死了。

“蘇水江, 蘇水江?”陸不言使勁拍打著蘇水江的臉。

小郎君緊閉著雙眸,完全無法回答他的話。

陸不言的話猶如石沉大海,絲毫沒有進入到小郎君的腦海之中。

陸不言將被褥蓋到他身上, 正欲尋胡離過來,突然看到小郎君衣袖內夾藏著的珍珠米粒。

米啊。

陸不言撚著那顆米,突然想起楊彥柏中毒時的樣子。

一模一樣。

陸不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慘然一笑。

他的自負,他的咄咄逼人,他的疑慮,是讓小郎君陷入險境的元兇。

兇手想幹什麽,陸不言知道。可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蘇水湄疼得全身發脹,連指尖都在顫抖。她感覺到面頰旁男人溫熱的手掌,下意識蹭了蹭。

因為挪動,所以小郎君身上的疼痛越發明顯,那抽骨撕膚的苦難就好比烈火熏烤,只有在那只手拂過之時,才稍顯出一點和緩之意。

“阿娘……”小郎君艱難地伸手,抱住那只手,緊閉雙眸之中沁出淚水,“好疼啊,阿娘。”

“阿娘,阿娘……”小郎君不斷地喊著,嗓子越發嘶啞。她歪頭,露出纖細凝白的脖子,青色的血脈滾滾流動,像是瀕死前的掙紮。

陸不言的視線從她的脖子往上滑,盯住她被血色染紅的唇。

小郎君的臉本就白細,如今更是透明到蒼白。那血色沾染一點,像極了落在白雪之中的紅梅。

“阿娘,親親,好疼……”小郎君不斷的癡語著,細啞的聲音中帶著一股天然軟糯,以及明顯的抽泣音。

陸不言僵硬著身體,伸出臂膀,摟住了懷裏的小郎君坐在床邊。他微微傾身過去,聽到這句話,身體一僵,下意識垂眸往下看。

小郎君雖然看著纖瘦,但抱在懷裏時卻軟綿綿一團,像棉花似得松軟,陸不言甚至不敢用力,生恐把人碾碎了。尤其如今她還是這副脆弱模樣,簡直就像是水中的月亮。

只需要輕輕一道風,就能吹散了。

陸不言想將人放回到床上,卻不想小郎君的雙手緊緊攥著他的寬袖,像是攥著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

因著全身都疼,內裏一會兒像火燒,一會兒像水灌,一會兒像油煎,所以蘇水湄僅剩下的力氣都放在了陸不言的寬袖上。她死死捏著,粉色的指尖泛出蒼白,抖動著,如行走在寒天之中的單薄旅人。

眼前一望無際,皆是皚雪,只有一縷暖色,在遮天蔽日的冷淡之下成為她唯一的倚靠。

蘇水湄已經神志不清,思緒混亂。她想,阿娘怎麽壯實了那麽多。

“阿娘,親親……”

小時生病,阿娘總會親親她,說這樣她就能好的快些。而每次阿娘親完,她的病就會好。

蘇水湄拽著陸不言的寬袖,著急等待。

阿娘怎麽還不親她。只要親了她,她的病就好了。

“阿娘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蘇水湄艱難睜開眼,她的雙眸之中滿是淚水,根本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眼前一個虛幻的影子,正在垂眸看她。

從陸不言的角度看來,小郎君衣衫淩亂地躲在他懷裏,仰著頭,露出細白下顎,那雙漂亮的眼睛都哭紅了,眼尾還在不斷沁著淚珠子。

那櫻桃紅的唇瓣也變成了細薄的白,因著那一點媚色血珠,所以更顯誘惑。

她太虛弱了,說話的時候連嗓子都打不開,說的話陸不言大部分聽不清楚,只能聽到那斷斷續續的哼唧聲。

軟綿綿的像是奶貓兒在抓一樣。

而最吸引他視線的,還屬那兩瓣開開合合的唇。

從前便很漂亮,如今滿臉淚痕的開口祈求,更添楚楚憐愛之意。雖然小郎君什麽都看不到,甚至將他當成了他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