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2頁)

半晌,殿中響起了晏準的嗓音:“陛下試探著臣,是早已得知,亦或猜到了。沒錯,是臣。臣知曉冷青檀女子之身。”

聲音到了後來已是愈來愈堅定,他舉袖朝著元聿屈膝跪地,“臣死罪。”

元聿卻並不急著為晏相定罪,而只是問:“你既知道,為何縱容?”

晏準答得非常冠冕堂皇:“臣確實動了惜才之心。人的身份無法選擇,她只是生而為女子,便因此要被剪去雙翼,斂去心性,甘於庸碌……臣可惜。她說得對,自進入私塾之日起,她便不弱於男子,她所有男人同窗,都比不上她,既然如此,男人們能做官,她卻不能,這並不是她的錯。”

“可是她欺瞞朕,這是錯。”元聿沉冷了嗓,直直地盯著晏準,“你亦欺瞞於朕,也是錯。”

晏準舉臂施禮,“臣已鑄成大錯,請陛下降罪。”

元聿冷冷道:“你明知道朕不願降你的罪。”

停了片刻,對依舊淡然若山間明月的晏準,元聿呼了口氣,“晏卿,你這是恃寵而驕。仗著朕信任你,寵信你,便敢捅出這麽大的簍子。”

晏準叩首:“是臣辜負了陛下信任。”

元聿皺緊了眉,哂然道:“起來吧。”

晏準謝了恩,跪直了身體。

晏大人身板挺拔,人生得瘦削,宛若弱不禁衣,但這副風骨確實昭昭朗朗,不染雜塵,難怪令人交口嘆服了,嶽彎彎心想。

元聿放緩了語調道:“晏準,朕這是要保你。冷青檀已不必再用刑,朕要在她招供出同謀之前,將她——”

後面的字,不言而明,晏準聰明人豈會聽不明白。

當下他一怔,沒有料到陛下這一次是真打算為了自己,將事情做絕,要即刻取了冷青檀性命。

在此之前,他一門心思等待著陛下回京之後能夠對昭明寺少卿女扮男裝考取功名,瞞天過海的案子有所定奪,確實不知,原來冷青檀竟為了保全他,在那牢獄之中吃盡了苦頭。昭明寺的嚴刑有多厲害無人不曉,它猶如每一個從政之人頭頂的尚方寶劍,正因無人敢觸動,這麽多年來官員知法犯法者少之又少,寥寥無人。而冷青檀……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居然扛了下來。

想到春狩的那一日,她所給的承諾。

晏準此刻方知,這承諾竟是如此之重!

他提聲道:“臣罪犯同謀,該下獄問罪,陛下豈可因為臣——”

“你的意思是,”元聿打斷了他的話,“你願意下獄,便算是冷青檀已供認不諱,朕可以從寬處置,判她流放?”

晏準咬牙,雙手因為過度的隱忍已在顫抖,雙目亦因為這份隱藏胸中的不平之火而漸漸溢出了鮮血般的紅。

他垂著面,起初一動不動,如同一方風雨之中不受侵蝕的礁石,然而,當他再擡起頭時,卻是再也無法忍住,“陛下,不必判處冷青檀流放。”

元聿露出疑惑之色:“哦?你待如何?”

晏準再度垂面:“陛下有仁心,臣明白,如此,已是為了同時保全臣與冷大人做了讓步,然而冷大人與臣乃君子之交,無懼死罪,無懼斧鉞加身,她至誠至信,以如此赤忱之心待臣,令臣蒙寵而不自知。臣今日亦願意,以丹書鐵券,換取冷青檀之性命!”

元聿以困惑的口吻,幽幽地道:“晏卿莫非記錯了?你家的丹書鐵券上留著一條,憑此不世之功,僅能救晏家之人哪……”

晏準叩首,聲音便從一片如雲般潔白的廣袖之中傳來,有些悶,但依舊沉穩而篤定,溫潤而堅決:“臣願聘冷青檀為妻。”

此際鄭保等人都候在殿外,然而這動靜不小,他耳朵靈敏,竟然也一絲不差地聽見了,當即嚇得不輕,臉色勃然大變,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倒在門檻上。

周遭只余清晰的滴水聲,與窗外輕細的疏枝搖曳聲,在這片靜謐中,元聿擡起頭看向了自己此際臉上正充滿了敬佩和仰慕之情的皇後,心中倒是別提有多得意,只沉著臉色,冷靜地對她彎了下薄唇。

嶽彎彎喜歡得差點沒一口咬住陛下的臉肉,親他三百回合!

太厲害啦她的陛下!

大約是因為沒等到動靜,讓晏準以為元聿這是並沒有答應,於是他將身體俯得更低了些,聲音卻比方才啞了不少:“懇願陛下成全。”

元聿冷淡地回復了一句“哦”。

沒立即答應,也沒駁斥。畢竟是老晏家救駕之功換來的保命符,也可以說是晏準用了本該屬於他的世子位和國公位換來的無價之寶,如今,竟是輕易地就肯拿出來救冷青檀了。

君子之交?

交到洞房花燭了,同飲合巹了是吧?

晏準此人就是假正經,元聿看他一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