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柳鶯出府,菊英便折返上房。

陳婉兮梳妝已畢,正摟著豆寶喂他吃飯,見菊英歸來,便問道:“如何?”

菊英恭敬回道:“柳鶯說她記得王妃的恩德,永生難忘。”

陳婉兮笑了一聲,說道:“無別話?”

菊英道:“沒有。”

陳婉兮捏著雕菊紋銀湯匙,自粥碗之中舀了一勺稀爛米粥喂入豆寶口中,看著豆寶吃的津津有味,揚眉說道:“她倒是硬氣忠心的很,到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肯吐口。”言罷,又問道:“誰送她去的?”

菊英回道:“是吳家的和劉家的兩位嫂子。娘娘放心,必定將柳鶯平安送至脂粉作坊。”

陳婉兮眸色深深,言道:“好,照我吩咐的,仔細照看她。”

菊英答應了一聲,又問道:“那麽,娘娘幾時動手?”

陳婉兮面色淡然,說道:“這事才了,還是等等。操之過急,未免流於刻意,打草驚蛇了。”

菊英應命,停了片刻,見王妃再無吩咐,便退了下去。

陳婉兮喂孩子吃了一碗粥,見豆寶胃口甚好,心情便也愉悅起來,說道:“王爺前兩日說,要一起去為母親上墳。揀個合適的日子,仔細預備著。這是王爺第一次去為老夫人掃墓,務必萬事妥帖。”

梁嬤嬤在旁候著,聽聞王妃此言,垂首稱是。

陳婉兮喂好了孩子,方才自己用飯。她今日心情順暢,覺著飯菜也比往日可口多了。

服侍過了王妃,梁嬤嬤心裏記著那些事,出來預備料理。

走到廊下,只見杏染坐在廊上,怔怔的出神。

梁嬤嬤走上前去,問道:“杏染,你不去辦差,坐在這裏發什麽傻?”

杏染兩眼怔怔,望著前頭。

陳婉兮酷愛花草,這院中栽了許多名花奇木,如今已是三月末,和暖天氣,春光滿院。

杏染說道:“幹娘,娘娘是不是從沒相信過我們?”

梁嬤嬤吃了一驚,壓低了聲道:“你說這個做什麽?讓娘娘聽見,仔細又要挨罰!”

杏染愣怔怔的,唇有些幹澀,她說道:“處分柳鶯,這麽大一件事,若不是拿我做障眼法,怕不是到了最後娘娘也不會告訴我。這件事,紅纓菊英出力甚多,甚至於連琴姑娘,娘娘都肯信任於她。可,我跟了娘娘這麽多年,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二心,娘娘卻……”說到此處,她微有哽咽,再難說下去。

梁嬤嬤面色微暗,嘆了口氣,說道:“其實娘娘……娘娘心裏其實都清楚,咱們才幹不濟,但總還有一份忠心,所以才能在娘娘身邊待到如今。你瞧柳鶯的下場,還有之前那些老主子賞下的宮女。你覺得,咱們娘娘可是慈善容情之人?”

杏染面色呆滯,搖了搖頭。

梁嬤嬤擡頭望著天際流雲,嘆息道:“安心辦差吧,裝聾作啞,癡心愚忠,也是平平安安的一輩子。沒有那份才幹,有忠心也是一樣的。”說到此處,她向杏染一笑:“你當我能在老夫人身邊服侍這麽多年,最終還蒙夫人托孤,靠的是什麽?當年服侍老夫人的,我是最笨的那個。可笨人自有笨人的好處,人笨就沒那麽多的想頭。”

一席話了,梁嬤嬤摸了摸杏染的頭頂,微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麽肯認你當幹女兒?你和我年輕那會兒一樣,都是毛躁的脾氣,也都是愚人。咱們都沒那個腦子,唯有忠心二字罷了。娘娘是捏準了咱們的心性,任憑咱們去鬧騰,有時候鬧多了是能掀出來些東西的。”

話至此處,梁嬤嬤收了手,說道:“娘娘精於揣摩人心,柳鶯也罷,咱們也好,其實都在她手心裏。咱們這樣的笨人,安心踏實的辦差就是了。”

話了,梁嬤嬤記掛著那幾件差事,擡步便去了。走著,她也不由喟嘆了一聲,昔年那個失了母親,偎依膝下的小女孩兒,如今已長成了一個掌控內宅的女主人。

之前,她或多或少都依舊把她當做需要保護的小姑娘,然而她卻早已成長了。

小姐,是越來越像夫人了。

只是,小姐比夫人幸運,王爺可比當年的侯爺心思純正的多。

梁氏輕籲了一聲,微微一笑,緩步去了。

杏染坐在廊上,仔細回味著梁嬤嬤的言語,喃喃自語道:“裝聾作啞,癡心愚忠……”

於成鈞離府之時,時候尚早,街上店鋪大半沒有開張,唯有幾個小攤子趁著天光在街上做起了晨食生意。

他雖是皇室出身,卻是個喜歡民間煙火的脾氣,尤其在邊關摸爬滾打了這近三年功夫,更不將那些所謂門第身份放在心上,當即就在街上選了一個賣漿水面與蔥油煎餅的小攤坐了,要了一碗面兩斤煎餅,還切了一碟香油芥菜,吃將起來。

他大口吃面不時咬著煎餅,只覺還是這般吃飯來的痛快,心裏說道:這一幕若讓王妃瞧見,怕是又要嗤笑他粗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是兩人用膳時,王妃說的最多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