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4頁)

他將手重重落入水面,激起一陣水花,竟將兩人的衣襟沾濕。

於成鈞面無神色,只是水潑在他腰間掛著的麒麟繡囊上時,他不由輕皺了眉頭——這繡囊還是他在邊關之時,陳婉兮隨信寄來的。他一向不愛這些細致的玩意兒,但因這繡囊是陳婉兮所贈,上面的麒麟又繡的威風凜凜,十分投他的喜好,他便分外珍惜。在邊關上陣殺敵之時,這繡囊是被他拴在脖子上,套在盔甲裏面,唯恐損毀。這才回京第二日,便被潑上了水,他心中不悅。

然則這段心事,卻沒一絲一毫現在臉上,即便那輕皺的濃眉,也轉瞬便舒展開來。

於成鈞默然不言,冷眼靜觀於瀚文的揮灑。

於瀚文眼中泛起了些許血絲,他重喘了幾聲,忽又向於成鈞道:“三弟,我一定要轉一轉這混亂的世道!你為國征戰,戍邊三年,無數次打退來敵,保得一方安泰,自然是江山之棟梁,社稷之英雄!我便是要讓世人都曉得,這真正該贊頌稱道的,當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你便將我做了個活的功德碑,眾人眼裏的活靶子。

這話,只悶在於成鈞的心裏。

他臉上倒現出一抹激動的神色,張口說道:“大哥有淩雲志,臣弟必定追隨。往後,大哥若有差遣,臣弟萬死莫辭!”

於瀚文朝他一笑,那圓胖的臉上逐漸復了往日慣有的懶洋洋的神色,他說道:“三弟言重了,何至於此。”說著,他擡頭看了一眼日頭,又道:“咱們說了這半日的話,父皇那邊也該收拾利索了。咱們這就過去罷,免得誤了你述職。如今無數雙眼睛盯著你,可別叫人抓了把柄。”

於成鈞稱是,兩人便向來時路走去。

於瀚文在前,於成鈞微微錯後他兩步,到底是君臣之別,不能與他並肩而行。

看著前頭於瀚文那圓滾的身段,赤色蟠龍袍裹著就越發顯胖了。三年不見,這位太子大哥的心性,倒也如他的身材一般,越見圓滑。

於瀚文是皇後所出,堂堂正正的中宮嫡子,於是他三歲那年順理成章的被立為儲君。

皇後古板端莊,不討明樂帝的喜歡。明樂帝生性風流,宮中除卻順妃梅嬪這等舊愛如雲,那每三年大選之後新歡亦是不斷。饒是皇後身份尊貴,也多少受過些委屈。

於瀚文,便是在這等情勢下長大。

自小時起,他便與於成鈞交好,這其中的緣由,除了虛無的手足情外,大約便是因於成鈞的生母順妃是寵妃之故。

這道理,是於成鈞後來自家悟出來的。

打小,他可沒少為了這位好大哥強出頭,替他頂缸背鍋,受了明樂帝不少責罰。明樂帝對他本就心有芥蒂,如此便愈加嫌厭。那時候他也傻,是個熱血直腸的傻小子,人把他當兄弟,說上幾句義薄雲天的話語,他便當了真。

點醒他的,卻是個年紀尚小的女娃兒。

他還記得當時的情形,那個穿著水紅色緞子小夾襖的瓷娃娃,小臉平平淡淡的對他說:“你是個憨子,人家躲在你後面呢。”

打從那之後,他便多留了幾分心,卻並未就此改了行事作風。

於瀚文既以為他是個直腸的呆子,便叫他繼續如此以為好了,他到底是太子,是將來的皇帝。

卻也不得不嘆服,於瀚文的確精明過人,年紀小小便有如斯手腕,且即便是順妃如履薄冰那幾年,他也並未疏遠他們母子,更未如旁人那般欺淩踐踏,這般城府很是難得了。

於瀚文對他,或許有幾分為兄長的真心,但到底還是如臣子般的利用。

比如三年前那道急催出征的金牌,固然有於炳輝的舉薦之功,但於瀚文在禦前亦是說了話的。

如今他凱旋而歸,尚未返京,於瀚文便已將他捧成了一個戰神英雄。於成鈞知道,他是想把自己推到前頭去,好讓於炳輝的刀槍全落在他這個明晃晃的靶子上。

無論成敗,於瀚文都坐收漁翁之利。這等不出本錢的好事,也唯有他想得出來了。

想起適才於瀚文那番演繹,於成鈞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略顯譏諷的笑意。他這個大哥,不去唱戲實在太可惜了。

正當於成鈞在心中描畫於瀚文塗脂抹粉、打扮青衣花旦的模樣時,前頭忽有一道清朗男音突兀傳來:“臣見過太子殿下、肅親王爺。”

於成鈞聽這聲音略有幾分陌生,擡眼望去。

此刻,他們已步出了禦園,正在幽深的宮道上行走,前頭立著一位身著大紅羽紗長袍的男子。

這男子生的俊逸,皮色白凈,懸膽鼻,朱色的唇,兩道眉竟修的細細的,倒是個美男子。風一過來,便送來一股子脂粉香氣。

於成鈞看他這面目生疏,正想他是何人,但聽於瀚文已先開口道:“原來是司空大人,伺候完父皇,這是要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