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4頁)

於成鈞瞧著他,一字一句低聲道:“臣弟歸京之時,京中百姓夾道迎接,這若非早已知曉臣弟在西北的戰況,怎會如此?然而,西北戰局,臣弟除卻向京中寄的塘報外,便再無傳信。塘報機密,這尋常百姓如何知曉?”

於瀚文笑道:“興許,是百姓們自家從西北來人那兒聽說的。”

於成鈞見他不認,又道:“除此之外,臣弟聽著百姓口裏言辭,於西北大小戰事細節,知曉的也未免過於詳盡。在這京城之中,能及時得知前沿戰況,且還肯為臣弟做功德碑的,唯有大哥一人了吧。”

於瀚文笑意一淺,頷首道:“三弟,你瞧著性格粗獷,倒是個極細致之人,不愧是西北的常勝將軍啊。”

於成鈞便問道:“大哥為何如此作為?”

於瀚文笑了笑,淡淡問道:“怎麽,三弟辛苦三年,凱旋而歸,自當受些美譽褒獎,三弟竟不歡喜?”

於成鈞說道:“滿招損,謙受益,臣弟眼下只怕無可歡喜。”

於瀚文仰頭,朗聲大笑,繼而收了笑意,淡淡說道:“你是怕功高震主,然則功已立下了,你謙卑也罷,倨傲也好,總歸是為人所不容的,那又是何必呢?”說著,他看向於成鈞,含著笑意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精光,他忽而問道:“三弟可知,這缸裏的魚,來自何處?”

於成鈞不知他為何忽有此問,微微一怔:“臣弟自然不知。”

於瀚文言道:“是老二,年頭從徽州弄來的名種,謂之荷包紅鯉。去歲,太後同父皇說起,宮中無水,實在缺了一股靈動氣兒。園子雖好,總不能終年住著。父皇於是下旨,召集工匠,在寧壽宮花園之中建了一座流杯池。竣工當日,太後於花園設宴,席上說起池子雖好,但有水無魚,也是缺了生氣。便在此時,老二忽然離席,令宮人擡了一口大木盆上來,裏面便是兩條荷包紅鯉。”

於成鈞聽著,禁不住問道:“既然是二哥敬獻給太後的,這兩條魚怎麽卻又養在此處?”

於瀚文見他聽了進去,微微一笑,說道:“太後喜這魚活潑喜慶,且民間素有鯉魚躍龍門的傳說,是個吉祥的活物。故而,太後便同父皇商議,在宮中四處安放的水缸之中豢養此魚,一來為玩賞起見,二來也是為皇宮增些龍氣。”

聽到增龍氣一語,於成鈞不由冷笑了一聲。

這增龍氣,乃是燕朝皇宮慣有的習俗,除卻宮廷裝飾大量使用龍紋之外,更在禦園中豢養所謂的龍種。龍種當然世間罕有,宮中所養的,無非是牽強附會的動物,最常見的便是蛇。

先帝後宮還曾出過一件公案,禦園所養的蛇中混進了一條劇毒白花蛇,還險些傷了當今的太後。此案事後被查實為先繼後所為,先帝震怒幾乎廢黜皇後,朝中幾位大臣拼死力保,先繼後方才得以脫險。但先繼後也從此見棄於先帝,就此一蹶不振,落落寡歡,終因一件錯事被先帝廢黜。而其時的太子,如今的明樂帝,方才到了時為淳妃的太後膝下撫養。日後太子登基,淳妃便成了如今的太後。

然而於成鈞卻是最看不上如此作為的,他哼笑道:“太後是得了龍氣的濟,於是看重這習俗。我卻不信,這小小的活物竟有這般大的神通,倒能保佑起江山社稷來。身在高位,倒不知做些實事,倒去弄些花裏胡哨、虛無縹緲的故事。西北戰事吃緊,糧草從來不甚充裕。為不擾民,將士們甚而開墾荒地。京城皇宮裏,有大把銀子倒扔在這些地方!”

於瀚文眼角的笑紋越深,說道:“三弟既然看得分明,那又退縮什麽?”

於成鈞有些不解,問道:“這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於瀚文撩了一把缸中的水,將那兩條正自嬉戲的紅鯉驚沉,方才淡淡說道:“老二敬獻的這兩條紅鯉,可是很討太後她老人家的歡心。你不在京城這三年,老二可謂是大放異彩,太後總念著他的好。父皇以仁孝治天下,這話聽多了,也難免聽進去了。”

於成鈞這方聽出話中玄機,他摸了摸鼻子,說道:“大哥這意思,莫不是二哥竟有染指龍庭之意?”話至此處,他忽而一笑,寬慰於瀚文道:“大哥且寬心,儲君更叠,事關重大,大哥若無大錯,人輕易便動不得你。再則,大哥入主東宮多年,修身立德,勤勉於政,父皇必定看在眼中。二哥只憑那點子小聰明,是取代不了大哥的。”

一席話落,於成鈞又鄭重言道:“大哥,自古邪不侵正。若真有那一日,臣弟必定不依。”

於瀚文似是極其感動,拍了拍他肩膀,連道了幾個好字,頗為動容道:“如今,我能依靠的,也唯有三弟你了。”一語未休,又神色凜然道:“三弟,你且看看目下這朝廷風氣,能者讓位,賢者灰心。你立下如斯功勞,卻不見父皇如何褒獎,老二投機取巧,耍弄這些心機手腕,倒成了父皇太後跟前的紅人。這是何等不公,又是何等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