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柳鶯話音一落,院中頓時為之一靜,唯有小世子豆寶的咿咿呀呀,幾雙眼睛都落在了王妃陳婉兮身上。

陳婉兮面色未改,依舊是淡淡的,春光明媚,落在她臉上平添了幾分艷色,她摘了一朵桃花戲插在兒子耳邊,問道“那麽,王爺呢?”

柳鶯答道“王爺沒來,說是進宮面聖復旨去了。”

陳婉兮微微頷首,不知怎的,面上竟還露出了一抹笑意,當即說道“既是如此,將那姑娘自西角門迎進,撥幾個婆子過去,領她先到東廂房休整。”

柳鶯不明其故,但也覺眼下而言這是最好的安排,便低頭應聲去了。

杏染在旁憤憤不平道“這王爺可當真是沒心肝,娘娘為了他苦等了三年,這才回來不說先見面,倒先把個不知來歷的女人弄進家門!”

陳婉兮輕輕睨了她一眼,輕輕一笑“不然呢?莫不是還要領她進宮去見皇上?”

杏染不由為之語塞。

陳婉兮唇邊含笑,心中竟是忽的一陣松快。

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躲不過去。

她沒有一絲憤怒之情,甚而還有幾分慶幸,打從收著於成鈞的來信,得知他即將回京時起,她便連著幾日夜間都夢到新婚那日夜裏的事情。

於成鈞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盡管她已經是個婦人的身子了,依舊很怕這種事。待他回來,如若夜間要在她房中留宿,同她行敦倫之禮,她要怎麽躲呢?

這種夫妻間的私密事,她也羞於同人講起,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能日日悶在心裏,一個主意也想不出來。

如今倒好,於成鈞看來是在邊關收了侍妾了,有這個女子在他該不會再來糾纏自己。

這還真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陳婉兮想到這裏,不由眯了一下嫵媚的眼眸,這於成鈞看來並不是個沒有頭腦的莽夫,倒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不論這女子現下是何種身份,跟他回了京,到底也是不明不白。他固然不能將她領進宮去,但若放在外頭的什麽別院裏,那便是不將她這個正頭王妃放在眼中了,也易惹人說閑話。

他才立下赫赫功勞,城裏今日的熱鬧動靜她都聽見了,正怕功高震主的時候,再鬧出這樣的事來,倒是落人把柄。

把人交給她這個王妃,是最上算、最體面也最周全的法子了。

燕朝律法,側妃與侍妾不同。側妃有品階,有身份,侍妾卻上不得台面,算是半個奴才。皇室子弟若要添側妃,需經宗人府。但這納侍妾,家中正妻做主即可。

既是於成鈞給了她這個王妃面子,投桃報李,那她當然也會顧全他肅親王的顏面。

陳婉兮心中正琢磨著,豆寶卻扳起了她的脖頸,撒嬌道“娘……寶兒要蜜蜜……”

豆寶如今才一歲多些,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雖說有些口齒不清,但也真切表達了自己要吃蜜酥的渴望。

被兒子那雙烏溜溜葡萄一般的剔透大眼盯著,陳婉兮便什麽籌謀的心思都沒有了。她抱著孩子,移步上階,打算回房中取蜜酥給他吃。

走回屋中,陳婉兮自到一旁的炕上坐下,吩咐杏染自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青花牡丹瓷罐。

杏染旋開蓋子,頓時蜜香四溢,豆寶的眼睛倏地一亮,便坐不住了,小屁股扭來扭去。

杏染捧著瓷罐走到陳婉跟前,陳婉兮自裏面取了一塊琥珀色澤的點心,遞給了豆寶。

豆寶小手捧著,又舔又咬,口水將兩只白胖胖的小手打濕。

杏染瞧著,湊趣兒說道“還是娘娘的法子好,依著那些太醫的說辭,小世子還不知要喝多少苦湯水呢。”

陳婉兮淺淺一笑,眸子裏微有惆悵之意“這道點心,還是我娘教我的。”

豆寶長至一歲時,該學著吃飯食了,可任憑乳母怎麽哄,這孩子就是吃不進去,食物含在嘴裏既不嚼也不咽,把一圈的人都愁壞了。陳婉兮招來太醫一問,方知這是小兒常態,需教他學著咀嚼。按著太醫的意思,還要再喝些藥下去,好促使他口舌活動。但陳婉兮心疼孩子,想著既是無病又吃什麽藥,思來想去就記起了這道點心。

這點心倒也沒放多少東西,無過只是蜜煉過的面果子。孩童嗜甜,聞著甜香便會去舔,繼而去咬。面果子甚硬,任憑他怎麽咬,也啃不下來多少,陳婉兮倒也不擔心他吃多了蜜酥而不吃飯了。

這還是小時,程初慧做來哄她的,如今母親辭世已久,她的手藝卻傳了下來庇佑著她的小外孫。

看著眼前白白凈凈、圓墩墩的豆寶,陳婉兮心中一片柔軟,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吩咐下去,把西跨院收拾出來,給那姑娘住。另撥彩月彩霞過去服侍,月例一兩銀子,衣食按上房的三成。”

說著,她想了想又問道“這女子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