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於成鈞一行人,是清晨進的京城。

一隊人馬才過護城河,踏進城門,便為眼前的熱鬧景象給驚呆了。

京中所居的百姓,似是盡皆出來了,萬人空巷,擠在街上,比肩接踵,舉袖成雲,你挨我蹭,吵吵嚷嚷,卻偏偏又將街道中央讓了出來,好似正在等待著什麽人到來。

於成鈞等人才進入城中,那城門樓上便有眼尖的喊道“肅親王回來啦!”

街上的百姓,似是就在等這一刻,一聞此言頓時便湧了上來,滿口嚷著“英雄!”“義士!”等詞。甚還有人,激動難抑,就跪倒在路邊朝著於成鈞等人,咚咚的磕起頭來。

草頭百姓,大多不通文墨,口裏的言辭未免就有些荒唐,但那質樸之情,卻令人動容。

於成鈞卻被這情形弄得愣了個當場,不由自主的身側的羅子陵道“子陵,這到底是……”

而那一向冷峻多智的羅子陵,竟也納罕不已,說不出話來。

燕朝自定國至今,已歷經七代。

許是承平太久,這原本尚武的皇朝到了近些年,竟興起了重文輕武的風氣。

明樂帝自身便極愛詩詞歌賦,常以風流雅士自居,甚而於朝廷各有司外另設了一處官署,名翰墨司,設正官常侍一人,余者皆為待召。

這翰墨司並無別用,只專門撰寫詩詞,譜以艷曲,以娛天子耳目。

如此,倒還不算什麽。

只是某年科考,出了一件奇事。

有一名舉子在場中替人捉刀,被巡視擒住,原是要治罪的。然那時恰逢明樂帝駕臨,聽聞此事,便下旨將人押到禦前問話。

這人身犯舞弊罪條,到了皇帝座前卻是不懼不慌,口若懸河,侃侃而談。

明樂帝見他言辭不俗出口成誦,有意試他,指著身側的禦前宮女,令他以此為題,寫賦一篇,並以一炷香為限。

這人雖貪財,才情倒是高的,不過片刻功夫,便撰寫出一篇文風濃艷的《宮娥賦》來。

這篇文章送到禦前,正投所好。明樂帝讀過,便大為感慨才子一位,殺之可惜,便將他留了下來,罰他入了翰墨司做了個待召,將功折罪。

此人身犯律法,卻不止沒被降罪,反倒平白得了個官職。雖說這官名有些不大好聽,但普天下的讀書人含辛茹苦不就為此麽?

如此一來,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盛焉。

滿朝便刮起了這股子重文輕武的風氣,便也波及民間,乃至於各處書院私塾教起課來,正經的學問做不好也不算要緊,能做出風流詩篇便算本事。畢竟,科考上不去,還能遞詩詞卷子到翰墨司去不是?

燕朝重文輕武,及至於民間百姓亦推崇文人才子,而不待見武人。

故此,於成鈞同羅子陵,雖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卻也不曾承望回到京城竟能受到百姓的夾道歡迎。

羅子陵只怔了片時,旋即回過神來,面色微沉,低聲道“王爺,早些回宮復旨為上。”

於成鈞自是曉得輕重的,朗聲一笑,向圍著的人群大聲道“諸位盛情,本王心領了。然則本王趕著進宮見聖上,煩請老少爺們讓讓!”

他嗓門洪亮,又刻意擡高了聲量,將眾人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圍擁著的百姓先是一呆,隨即便紛紛鼓掌喝彩道“好!不愧是真英雄、真丈夫!這氣勢、氣魄果然不凡!”嚷嚷著,便將道路讓開。

於成鈞便打馬前行,羅子陵同著一眾兵士亦在後面跟隨。

京城人煙阜盛,路上行人甚多,不能快馬奔馳,好在於成鈞也不趕行程,信馬由韁的向宮廷緩緩行去。

他離京三年,重入這繁華之地,看著市井之間的熱鬧,同自己待了三年的邊關清苦地可謂天壤之別,饒是本就富貴鄉裏出身的王爺,心中亦生出了無限感慨。

想到這三年裏邊關疆場遇到的無數兇險,於成鈞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子,禁不住嘿嘿笑了兩聲,心中暗自說道幸好這顆腦袋依舊穩固,留得性命能回去見我家王妃。

念起陳婉兮來,於成鈞的心裏忽然漾起了一股柔情,宛如這三月末的春風,和暖溫柔,輕輕的拂過面頰,帶著幾許不知名的花香,又如美酒令人迷醉。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心思早已飛到了那肅親王府之中。

不知他那位娘子,是否正在府中懷抱孩兒,翹首以盼他歸家呢?

三年過去,當年的許多事都已模糊,但她一襲紅裝端坐於床畔,靜靜等候他的模樣,始終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底。

已然回到了京城,卻不能立刻就回府見她,還要先進宮面聖復旨,這可真令人惱火!

於成鈞只覺得胸口有些燥動,卻又不由的一笑晚些又怕什麽?他的王妃,橫不能飛了。

羅子陵不知身邊的這位肅親王,心思早已飛到王府中去,同他的王妃纏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