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

棺蓋應聲而起, 落在地在,發出沉悶的一聲響。棺木四周的釘子已經取出,顯然來之前就已經開過棺。

棺內昔日千嬌百媚女子, 而今已經是一捧白骨。

姜知澤臉色變了變, 很快換上一臉哀戚,“人死不能復生,蓉兒那般孝順, 她一定不願看你如此傷心……”

柳士原性情方正剛毅, 雖是文臣,大有武將之風, 不等姜知澤說完,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拉到棺前, “你看,你自己看!難怪你親自替她穿衣收斂, 親自抱她入棺,因為你根本不能讓別人碰她——她的手骨、腿骨都已經……已經……”

柳士原渾身發顫, 泣不成聲, 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棺中的白骨中的臂骨和腿骨皆有明顯的裂痕, 胸前肋骨也已經凹下去一片, 尤其是右臂, 骨頭已經從中間開始粉碎性斷成兩截。

有些養尊處優的貴人已經看不下去,轉開了視線。

李嚴則彎下腰, 細細察看。

溫摩盯著棺木,全身緊繃,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火燒般痛楚。

上一世, 她便是這麽個死法。所不同的是,柳小姐還得了一個全屍,而她卻成了一把灰。

死前所有痛苦穿過洶湧歲月沖向她,讓她幾乎要痛嚎出聲。

“姐姐?”姜知津輕輕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嚇人,臉色也白得嚇人,讓他很擔心。

他之前一直以為姜知澤謀害良和公主,是為了擺脫風家的束縛,直到後來聽溫摩向風旭說起姜知澤和徐廣一樣以虐殺為樂,他才想到柳小姐的死因很可能並非單純是生病,於是略作安排,引柳士原注意此事。

柳小姐是柳丞相的幺女,最受柳丞相夫婦二人疼愛,一朝白發人送黑發人,夫妻兩人都是肝腸寸斷,柳夫人每年都要去相國寺為柳小姐做法事,以祈柳小姐早日投胎,再世為人,長命百歲。

不久前,柳夫人去相國寺做法事時,遇到一位遊方僧人,說柳小姐靈位上有冤氣,或是生前受過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或是死後墳地選得不當,屍身遭水浸蟲噬,總之柳小姐身在地獄,非幾場法事能解,最好是給柳小姐更換棺木,遷葬它處。

同時,僧人還警告她,此事不能驚動外人,只有血肉至親方能在場。

柳夫人回去連忙同柳丞相說了。女兒已死,這已經是兩人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兩人如何不盡心盡力?

可是開棺之時,柳士原見到了自己無法相信的景象。

他還生怕是死後裂出的痕跡,便隱瞞屍首身份,從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各抽調了兩位仵作過來驗屍,六名仵作給出的結果如出一轍——此女受盡淩虐,痛苦而亡。

柳士原發現這一切,雖是出於姜知津的安排,但當時在姜知津的心中,這只不過是在棋盤上挪動了一下棋子,心中毫無波瀾,是到了這具棺木前,看到這具白骨,看著白骨的主人永遠也無法訴之於苦的痛楚,心才狠狠抽了一下。

如果此時躺在棺木中的是溫摩,他一定會瘋。

一定恨不能將姜知澤的肉一口口咬下來。

此時溫摩便是這樣的神情,驚恐到極點,憤怒到極點,也仇恨到極點。

他不知道溫摩為何會對姜知澤有如此復雜的情緒,只能握著她的手,同她站在一起。

姜知澤含淚道:“蓉兒是我愛妻,我怎麽會對蓉兒做這種事?定然是有人在蓉兒的屍骨上做了手腳,用蓉兒來陷害我。嶽父大人,您知道今日是我的繼任儀式,可有人非要從中作梗,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您向來英明,常人難及,難道也要受那人利用嗎?”

“住口!住口!”柳士原咆哮,“李大人,殺害我女兒的真兇就在這裏,我命你速速將他緝拿歸案,仵作的驗查結果我已經讓人送到大理寺!天見可憐,是我錯將這禽獸當作人,將我蓉兒葬送在地獄,是我的錯!”

“尊丞相令。”李嚴說著,吩咐一聲,衙役們上前抓住姜知澤,姜知澤喊道,“這是陷害!這是陷害啊!我姜知澤一生坦蕩,怎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三叔公怒道:“就算是驗屍,也要當著我們姜家的面來驗,這裏是姜家,姜知澤是未來的家主,豈能讓你們說帶走就帶走?!來人!”

三叔公一聲令下,門外的府兵層層湧入,拔出刀,刀尖對準了柳士原與李嚴,三叔公須發皆張:“誰再敢妄動一下,我就讓他見識見識姜家兩個字怎麽寫!”

大央各王府所蓄府兵皆有定數,一般不得超過兩百人,但姜家顯然永遠是大央的例外,真正的府兵數量早就不止這個數,更何況府兵們裝備精良,每一名府兵都能百裏挑一,那幾名衙役還試圖還抗,結果沒過上兩招被便被府兵拿下了。

柳士原直盯著三叔公:“你這是包庇兇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