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凝滯了。

就在這一個瞬間, 姜知澤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命運從巔峰跌落到谷底,哪怕是最可怕的噩夢裏,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他最大的秘密就這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再也沒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他的脖頸仿佛已經僵硬成銹鐵, 轉動時幾乎要發出“咯啦啦”的聲響,他一點一點扭過頭,看到了墻壁上的一只手。

那只手修長, 虎口還有薄薄的繭子, 和平京任何一位貴女的柔荑不同,它來自綠氣森森的莽莽山林, 一直以為被他列為最佳獵物。

墻壁上有一幅畫,畫後面有一個暗格,暗格裏放著幾件值錢的珍寶, 一般人看到這裏都會以為這是個藏寶處,但實際下, 暗格後面就是密室的機關。

他花重金請機關大師為他打造,並讓那位大師成為他的第一個獵物, 除了已經死了的徐廣, 沒有任何人還知道這個機關所在!

“溫、摩!”他發出一聲嘶吼, 不像是人聲, 更像從野獸的嗓子裏吼出來, “我要殺了你——”

溫摩看得到他唇形在開合, 但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她看到有人抓住了他,先是柳士原和李嚴, 然後是風旭和陳山海,最後越來越多的人圍住他。

她的耳朵裏嗡嗡響,這個密室開啟, 她全部的痛苦記憶也開啟。它們像是狂湧的漆黑潮水,向她兜頭罩下。

她後退一步。

身後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抱住她,熟悉的聲音像陽光般破開迷障,喚她:“姐姐,姐姐,姐姐!”

是津津。

是津津啊。

津津是天神向她伸出的手,拉她出苦海。

她抓住他的手,緊緊抱住他,像是要從他身上汲取溫暖,捂熱自己。

黑暗驅散,溫暖重臨。

溫摩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屋內一片混亂,陳山海帶著人捆住了姜知澤,李嚴帶著人下到密室去取證,三叔公和六叔也沉著臉下去了一趟,上來以後臉色更沉了,所不同的是,三叔公是痛心疾首,六叔則是眼中隱隱有無法壓抑的光。

那是希望。

六叔看到了旁系奪位的希望,他道:“三叔公,這麽多年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裏,他根本沒資格當家主!”

三叔公不想接他這句話,可事實又擺在眼前,姜家的臉被打得啪啪響,他用力甩了姜知澤一記耳光:“畜生!”

“三叔公救我!救我!”姜知澤痛哭流涕,“我是嫡系最後一脈,姜知津是個傻子,我要是死了,姜家嫡系便要自我而亡!三叔公!就算是為了姜家,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住口!”三叔公暴喝,“你這畜生,既知自己是姜家嫡系的最後一點希望,怎麽能做這種蠢事?!”

“三叔公,三叔公我是一時糊塗啊——”

姜知澤還在哀求,但溫摩已經拉著姜知津的手飛跑出門,把這一切甩在了身後。

因為她知道,鐵證如山,沒有任何人能護住姜知澤。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他一定會為他害死的人償命!

她跑得飛快。

跑向院中的花園。

花園裏種著一大片茶花,此時還沒有到開放的時候,不過已經密密地冒出了細小的綠色花苞。

溫摩開始拔茶花樹。

茶花樹雖然不算高,但根系紮得深,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拔出一株。

她好像不知道這麽幹有多辛苦,也不知道累,拔完一株,又去拔下一株。

“哈哈!”她一面拔,一面笑,“哈哈哈哈!”

姜知津不知道她到底在幹嘛,但他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那麽他要做的就是陪著她一起幹。

他也開始拔起來。

這次來觀禮的客人真是看戲看到飽,看到驚心動魄,並且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力,每個人都覺得腦子被馬踢過幾腳。

早知道應該稱病不來的!

姜家是什麽樣的人家?現在這麽大一件家醜被所有人瞧個正著,萬一要報復起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正時他們不由得十分羨慕之前就告辭的那一波客人,趕緊步上他們的後塵,別過三叔公,趕忙離開這所院子,然後就見出了這樣的大事之後,二公子夫婦在花園裏樂不知疲地拔起了花。

尤其是少夫人,笑得好像拔起來的不是花樹,而是金子。

人們紛紛想起那名傳言:“那對夫妻,一個傻子,一個瘋子,乃是絕配。”

溫摩和姜知津才不會在乎這些人怎麽想,他們拔了一棵又一棵,最後終於把這片茶花拔完了。

它們在地上歪東倒西堆成一片,它們的根須再也汲取不到地下的水分和養分。

她終於毀掉了這個困住她那麽多年的世界。

雙手火辣辣地疼,身體的力氣已經消耗到極限,她整個人向後倒去,蓬松的花樹托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