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還沒到城門,馬車便一頓,靠路旁停了下來。

溫摩掀開車簾問車夫:“怎麽了?”

“有貴人。好像是宮裏的。”車夫壓低嗓音,“大小姐,咱們先讓讓人家。”

溫摩在南疆的時候,覺得侯爺已經是了不得的貴人,後來才知道,像溫家這種非世襲的侯爵,在京城根本就排不上號。

確實有一隊人馬正從城門口奔出來,前後皆是高頭大馬,中間一輛華麗馬車,當真是鮮衣怒馬,仆從如雲。

但哪一點證明他們是宮裏出來的呢?溫摩左看右看都沒看出來,便問車夫。

車夫道:“他們的馬都是北狄的大馬,北狄馬可金貴了,咱們家也只有侯爺那一匹而已,還是禦賜的。”

溫摩五歲就進山打獵,對世上的飛禽走獸了如指掌,只有對馬一無所知——南疆到處是叢林,根本用不上馬匹,所以她壓根兒看不出馬與馬有什麽不同,不過這隊人馬精神充足,馬頸下掛著鸞鈴,隨從的佩刀錯金嵌寶,確實不同凡響。

“姐姐看什麽?”姜知津湊她身邊,也鉆了個腦袋出來,一看那隊人馬,忽然大叫一聲,“三表哥!”

那輛華麗馬車停了下來,跟著車簾被掀開,露出一張溫文爾雅的斯文面孔,“津津?”

小哥哥好相貌!

溫摩心裏暗暗喝了一聲彩。

姜知澤也是走這般文質彬彬的路子,但他的文雅之下有藏不住的陰冷,望之就如山腰下陰暗處未化的殘雪,讓人心頭生寒。

這位小哥哥卻如初升的朝陽,眉宇之間有怡人的光輝,是真正從骨子裏散出的溫潤,後來溫摩才學會一句話,知道這就叫“腹有詩書氣自華”。

姜知津已經忙不叠跳下馬車,爬上那邊去,大聲控訴:“三表哥你怎麽才來?!我差點被壞人殺死了!還好姐姐救了我!”

姜知津說著向溫摩招招手,“姐姐你過來,這是我三表哥,好多好多姐姐喜歡三表哥,你也一定會喜歡的。”

溫摩被說中了心事,心說這樣好看小哥哥,誰會不喜歡呢?

車夫卻把車簾放了下來,“咳”了一聲,代她道:“我家大小姐說,只是舉手之勞,二公子不必客氣。家中還有事,我家大小姐要先走一步了,告辭。”

這車夫自從姜知津上車起,臉色就不大對了,這會兒“告辭”兩個字還沒落地,馬鞭就已經揮起,駕著馬車離開。

溫摩上輩子老老實實在家裏待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馬車也沒坐過幾回,還真不知道家裏的車夫這麽有個性。

車夫還教訓她:“大小姐啊,那可是你未來的夫婿,雖說還沒有正式上門,但已經開始議親了,你們怎麽能私下見面呢?還拉拉扯扯同坐一輛馬車,真是大大地不妥。別說您是個侯府小姐,就算是我家的閨女,我也不能讓您這麽著,姑娘家就得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一直念叨了一路。

溫摩後來才知道,侯府的家仆多是追隨過父親的兵卒,要麽因為負傷無法另尋生計,要麽因為戰亂無家可歸,父親全都將他們留了下來,他們看待她不僅是像看待主子,更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

當時溫摩只有一個想法——

趕快學會騎馬,就不用聽這嘮叨了!

*

三皇子風旭只比姜知津大兩個月,母妃因與平樂長公主前後腳有孕,便自然而然聊到了一起,兩個孩子從小也是一起長大,同別人的情份不同。

“又是姜知澤?”

風旭遞了桃花水浸過的布巾給姜知津,問。

“除了我家大哥,還有誰對我如此關愛,寒食遊春都不安生,還要給我助助興?“

姜知津擦了臉,布巾上染上了一抹紅,那是之前濺在臉上的一滴血點子,挺醒目的位置,換成別的貴女大約已經捂著胸口瑟瑟發抖,但溫摩好像完全沒看見,還跟他聊了半天怎麽做雷弩,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南疆的女子,有點意思。”

“她就是溫摩?勇武侯才接進京的長女?”

“唔,她昨晚爬上我的床,今天又來救我,為了接近我這個知名傻子,還真是不遺余力,且十分地別出心裁,讓人印象深刻。”

姜知津托著腮,語調懶洋洋的,眼神裏半是天真,半是狡黠。

風旭皺眉:“她到底想幹什麽?難道真打算嫁給你?”

姜知津揚了揚眉毛:“我怎麽了?我雖然是個傻子,但長得好看!”

風旭笑了:“是,你姜二公子人傻錢多貌美,舉世皆知。”

姜知津也笑了,指頭在膝上敲了敲,“溫嵐無子,爵位又無世襲,我猜他是怕他過身之後,溫家凋零,所以想為女兒尋一處靠山,這一點跟我娘倒是不謀而合。只是要攀附姜家,他也該去攀附我那大哥,怎麽會來找我?”

“難道……他知道你在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