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柏炎

蘇錦淡淡垂眸。

那她的大富大貴應當也與柳家沒有關系。

這樣的話,自幼時起她便聽了數次。大富大貴,貴不可言,不可言狀……

她都能倒背如流。

佛堂解簽,道士算命,還有早前平城裏外來番僧見了也如此感嘆過。

聽得多了,家中便也有幾分信了。

尤其是祖母。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祖母感嘆最多的便是此句。

那時爹爹雖在軍中任職,官職卻不算顯赫,其實不知蘇家日後是否當有此富貴。

但祖母卻上了心。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世上最好的屏障,莫過於教養。

祖母與母親商議,當請京中的鴻儒和管事媽媽來教養她與弟弟。

平城地方小,眼界自然比不得京中。所以蘇家雖是武將之家,祖母卻傾盡嫁妝,請了京中的先生和早前大戶人家退養下裏的管事媽媽來教養她和弟弟……

想起許媽媽,蘇錦眸間淡淡暖意。

祖母請來的管事媽媽姓許,名喚許流知。

年紀雖有些大了,眼花,卻心如明鏡。

聽聞許媽媽早前曾在國中盛極一時的人家做過管事媽媽,到後來,京中不少世家還會給許媽媽顏面。許媽媽卻應了祖母的邀請,來了平城。

許媽媽從未教過蘇錦女紅,亦不幹涉她的興趣。

許媽媽教她的是讀書靜心,煮茶寧神,凡事剛則易折,過柔不立。也教會她,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她耳濡目染,悉數記在心底。

後來許媽媽過世,彌留之際還牽著她的手道,喚她尹玉……

她自是認不得尹玉,也未聽家中提起過何人喚作尹玉。

她想,許是許媽媽在彌留之際,想起了早前的故人?

她記得她握著許媽媽的手,聽許媽媽朝她說道,日後,如日中天時要留有余地,低谷之際要耐得住心性蟄伏。

這一生很長,許是父母、祖輩不能陪她走完一生,她當尋能執守一生之人。

她從未忘記過許媽媽的話,便也知曉,同她執守一生的人,不是柳致遠……

蘇錦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

眸間沾染了些許氤氳。

許媽媽過世後不久,柳老太爺便來了蘇家求親。

她曾聽祖母私下裏同爹爹提起過,當年平城遭過洪災,洪災來得突然,讓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的柳家和蘇家有了交集。

那時蘇錦的祖父尚幼,和家人走散,與柳家走到了一處。

柳老太爺的父親,也就是柳致遠的祖父,曾給她的祖父幾個面餅充饑,祖父一直記在心中。

拾人恩惠,應當回報。

所以祖父一直記得柳家。

祖父過世前讓爹爹去柳家探望,柳家也是如此同蘇家搭上了關系。

不過都是祖輩上的事情,爹爹既去柳家探望過,便也算承過祖父的心意了。

後來兩家的走動也不算多。

她只聽爹爹從遠洲回來時,同祖母提起,柳老太爺的大兒子名喚柳致遠,在遠洲的年輕一輩中還算小有才氣……

後來,忽有一日,柳老太爺來平城登門求親。

爹爹和祖母都免不了吃驚。

蘇家同柳家關系不算深,遠夠不上能做子女親家。

兩家家中又隔得遠,實在沒什麽好結親的緣由。

後來是柳老太爺在家中求了祖母和爹爹多時,最後還拿了蘇家祖上曾承了柳家的人情說事,祖母和的爹爹才不好意思直接將柳老太爺拒絕了去。

爹爹慣來待她親厚,不會因為趨炎附勢就將她的婚事當作政治籌碼來高攀旁人;亦不會迂腐到僅憑柳老太爺口中幾句話,便將她嫁到柳家。

爹爹給她定下這門婚事,是說早前見過柳致遠,確實無論相貌談吐都算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柳家祖上雖是遠洲有名的書香門第,但眼下已大不如前。近年來朝中日益**,科考場中若無關系能難入圍。柳家沒落多久了,哪裏還能在朝中能攀得上什麽人情關系?

蘇家卻不同。

蘇家在朝中算是有些隱晦人情,亦能用在柳致遠身上。蘇錦若是嫁去柳家,雖是高門低嫁,但柳家只要明事理,便會善待蘇錦。

而柳老太爺也確實在爹爹面前拍胸脯保證過,他與老太太都定然拿她當親閨女照看。

祖母那時想,佛堂解簽,道士算命,外來的番僧都說過她命中帶了富貴,或許,指得便是她日後的夫婿。若柳致遠有出頭一天,他們夫妻二人又是年少時便相互扶持,那情分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蘇錦日後也能在柳家過得順遂。

父母之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

嫁去柳家,是爹爹和祖母為她計深遠。

初到柳家時,她也曾懷了少女心思,從平城來遠洲的一路上,對素昧蒙面的柳致遠期盼過。

但新婚夜時,柳致遠眼中的厭惡和憎恨,她花多少時間都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