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報喜官

三月初春,細雨紛紛,煙垂淡淡下的清和寺仿佛鍍上了一層薄薄清暉。

自禪房出寺,柏子澗去尋馬車夫:“勞煩,還需去趟城西柳家。”

原本闔眸打著盹兒的馬車夫忽得便醒了,趕緊摘下鬥笠,連連點頭應聲。又麻溜跳下馬車迎候,不敢怠慢了去。

今日這客人瞅著面生,卻是個不好糊弄的主。

做馬車夫這行當的生意久了,看得最多的便是這過往的形形色色的路人,最考得便也是一幅眼力罷了。

車夫對柏炎印象深刻。

柏炎身材頎長挺拔,目光深邃,因常年在軍中緣故,皮膚略偏小麥色,但細看之下,五官卻透著幾分清逸俊朗,又和著說不出的英氣與剛毅,讓人過目不忘。

柏子澗的腰間佩了刀,右手習慣性按在刀柄上,目光雖和善,卻下意識警覺四顧。

應是軍中之人。

而且,還都是軍中的貴人。

馬車夫不動聲色間拿捏了幾分。

清和寺去城西柳家不算遠,柏子澗好似隨意般找馬車夫打聽柳家之事,車夫是遠洲當地人,知曉當地的人情世故。

在遠洲,柳家算大家。

車夫不敢大意,便知無不言。從柳家祖上說到柳家近況,說的多是柳家的平常之事,之前也都聽過,並無特別之處。

車夫心裏明鏡著,貴人要去柳家拜訪,他有些事當說,有些事也不當他這個車夫來說。

末了,車夫只大概提了提柳致遠,說起柳致遠早兩年娶了位平城來的夫人,但似是拜堂成親之後不久,就回了京中,他夫人留在遠洲,好似一年到頭也回來不了幾日。

聽到此處,柏子澗目光微微滯了滯。

余光瞥向柏炎。

自清和寺離開,柏炎似是一路都望著窗外,稍許有些出神。

柏子澗少有見他如此。

只是先前車夫那句柳致遠拜堂成親後不久就回了京中,他夫人卻留在遠洲,柏子澗知曉他一定聽到,只是目光並未從窗外移開,神色也竟如常。

柏子澗不再多尋馬車夫問話。

新婚燕好,柳致遠入京,蘇錦留在平城?

柏子澗眉頭微攏,許是,這段婚事並沒有想象中好……

柏子澗瞥目看向一側的柏炎,他都能想到的事,更勿說侯爺。

柏炎沒有出聲,目光淡淡掃過窗外。

也只有親近如柏子澗,才明顯感覺有人臉色黑了幾分。

柏子澗也看了看窗外,離黃昏尚還有些時候。他們原本是想去柳家見過蘇錦便走的,但眼下,柏子澗心中隱隱覺得,今夜許是要留宿遠洲城了。

馬車外依舊陰雨綿綿。

柏子澗腦中莫名想,今日會不會憑空驚雷……

思及此處,柏子澗咽了口口水。

目光看向柏炎,柏炎指尖輕叩,掩了旁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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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柳府,老太太柳王氏正舒服躺在長寧苑的外閣間中。

一個小丫鬟蹲著捶腿,一個小丫鬟俯身給她緩緩按著頭,老太太則打盹兒做著美夢。

美夢裏其實也無他,也就是和宋老太太等幾個她常年的牌搭子在牌局上,她摸了一手絕世好牌,一路順風順水,最後一張牌抹在手中,若是摸成了對兒,胡了便是大四喜啊!

宋老太太幾人都神色高度緊張,坐立不安著。

許是夢裏的緣故,這幾人的面容都有些誇張得扭曲,唯獨眼珠子都一動不動盯向她手中的那張牌,似是連大氣都不怎麽敢出。

老太太竟也不著急摸起牌了,而是指腹反復搓了搓,稍許,竟搓出了這牌的紋路來,我的天,真的是這張大四喜的牌!

老太太只覺血氣上湧,喜從中來,“我胡……”

只是這“胡”字尚未吐完,臉上卻帶著歡愉之色,便被一側的丫鬟連翻搖醒。

老太太正沉浸在夢中大四喜的劇烈歡喜中,忽然睜眼,竟有些怔忪,一時還未從濃烈的歡喜中抽離出來,目光有些呆滯。

喚她的丫鬟有些嚇住,又小心翼翼喚了聲:“老太太?”

老太太緩緩轉眸看向她,木訥道:“我的……大四喜呢?”

丫鬟臉色有些僵。

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人都知道,老太太癡迷牌九得很,這是白日做夢,夢到了大四喜,正歡喜著呢,忽然間被打斷了,怕是免不了要惱火的。

丫鬟咬唇,低眉道:“老太太,您……方才……是做在夢呢……”

老太太還未全然從先前的喜慶中抽離出來,卻忽然被告知是在做夢,老太太果真如一盆冷水澆下來,誠如丫鬟意料,老太太忽得追胸頓足道:“既知我這老婆子在做美夢,那讓我做便是了!為何就是見不得我好,非要喚我起來做什麽!哎喲,我的大四喜啊,我這也就在夢中能看看,這們這些沒眼力價的,終日就見不得我好,巴不得我一做夢就醒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