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容

對不起,我是直男

憑舒鳧低俗的審美情操,實在聽不懂柳如漪在彈個什麽玩意兒;就算能聽懂,她也欣賞不來。

所以她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薅了白恬一把烏黑光亮的長發,義無反顧地投了湖。

之所以拽頭發,是因為白恬反抗激烈,只有這樣才能有效遏制他的掙紮。

白恬:“柳——姑——娘——”

舒鳧:“你——閉——嘴——”

撲通!

舒鳧只聽見耳邊水花飛濺,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浸入了沒頂的冰冷湖水中。

白恬在她身邊手腳並用地掙紮,冷不丁一肘子撞到她肩膀。她猝不及防之下灌了一大口水,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恨不得當場把這位癡情少爺按到湖底。

等一等……湖底?

舒鳧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水中的狀況好像不太對勁。

她睜開眼低頭望去,沒有看見想象中平坦開闊的湖底,也沒有湖水中常見的遊魚、水草之類,只有一片煞風景的光禿巖石。

頭頂燦爛明亮的星光,不知何時也消失殆盡。

在舒鳧眼前,只剩下白恬劍柄上夜明珠的一線光亮,流螢似的,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一小方湖底,以及一面觸手可及的石壁。

她莫名有種感覺——他們縱身躍入的,仿佛不是一片林中湖水,而是一座巖石打造的巨大泳池。

為了證實這一猜測,她當即一手扶住石壁,雙腿在湖底的巖石上用力一蹬,一個猛子從水底竄了出來。

“咳!咳咳!”

“舒姑娘,你沒事吧?”

柳如漪的嗓音從旁響起。看來他一曲奏畢,也緊跟著眾人縱身入水,沒再禍害森林中的花花草草。

舒鳧扭頭望去,只見柳如漪和她一樣浮在水面上,正關切地湊近前來看她:“唉,是我粗心,竟沒想到給你準備一件避水的法器。你一個剛入門的小姑娘,又不像我這樣皮糙肉厚的……”

“我沒事,柳道友不必……咦?”

舒鳧胡亂揩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剛要回答,忽然不自覺地怔住了。

柳如漪的鬢發被水流沖散,他索性一股腦兒將珠翠釵環摘了個幹凈,又撩起袖子抹去臉上那些紅紅白白的脂粉,滿頭黑發錦緞一樣披散下來,捧出其中蒼白如玉、賽雪欺霜的一張臉。

舒鳧一時愣怔,不禁再次感慨化妝文化的博大精深。成功的化妝不亞於整容,說的也就是這麽回事了。

沒了脂粉釵環的點綴,柳如漪的骨架仍是那副骨架,眉眼仍是那副眉眼,卻不再有先前那般婀娜多姿的情態,一身嫵媚都化作俊美風流。桃花眼,芙蓉面,儼然是一副天生三分女相的男子容貌。

和他一比,舒鳧只覺得自己上輩子活得像個狗——簡直太糙了。

柳如漪見舒鳧怔怔地盯著他看,對這種目光並不陌生,偏過頭沖她一笑:“好看嗎?”

舒鳧誠實地回答:“好看。”

“自然好看。”

就在此時,頭頂忽然落下一道不緊不慢的溫潤聲音。下一個瞬間,舒鳧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一輕,被人拽著背心一把提了起來,“旁人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是三天修煉,三天都在梳毛——能不好看嗎?”

舒鳧:“……”

嗓音溫潤,台詞卻委實不怎麽溫柔。相識還不到一天,她已經能夠一眼分辨江雪聲的發言風格了。

但另一方面,江雪聲嘴上毫不客氣,拎舒鳧也跟拎貓似的,將她輕輕安放到岸邊的動作卻堪稱小心,還順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

也不知他施展了什麽法術,渾身上下沒沾到一滴水,即使和他們一樣到湖中走了一遭,出水那一刻也依然儀容端整,風姿飄逸宛如謫仙。

至於其他那些少年,就沒有這麽好的本事和風度了。

有人在破口大罵:“是誰,誰招惹了瓊枝玉兔?!我爹一直說女修頭發長見識短,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有人在尖聲反駁:“休要血口噴人!小柔她確實抱了一只兔子,但那是方公子捉來送給她的!小柔主修符箓,又不懂禦獸,她怎麽知道這些?”

有人在心虛推諉:“這,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看那些兔子可愛,還會發光,就想讓女孩子開心一下。”

有人在嚶嚶啜泣:“嗚嗚嗚,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這裏……爹親,娘親……”

有人在冷嘲熱諷:“白公子呢?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麽一轉眼,就被一群兔子攆著跑,把我們帶來這麽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

舒鳧甩開臉上濕漉漉的長發,別過頭,“呸”地吐出一口鹹澀湖水——如果有可能,她倒是更想吐一口心頭老血。

面前這一鍋古代熊孩子大雜燴,堪稱群魔亂舞,比柳如漪的死亡金屬更讓人頭疼。

這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春運趕高鐵回家,滿車廂都是十二歲以下的小崽子,幾乎激起她一點反社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