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兔

兔兔這麽可愛,為什麽兔兔要吃我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

舒鳧覺得自己的人緣實在妙不可言,一會兒遇見個S,一會兒遇見個B,難得碰上一對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侶”,結果人家既不是眷,也不是侶。一個風情萬種的美人是女裝大佬,一個溫文敦厚的老實人一點都不老實——老倒是老的,而且很有一點為老不尊的意思。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為老不尊的江先生老神在在,少年們嫌棄骷髏晦氣,他就一路替這個死無全屍的女鬼收著遺骸,還將人家的頭骨托在手裏,仔細端詳:“這顱骨上有多處裂痕,眉心穿孔,後腦凹下一塊,生前怕是吃了不少苦頭。”

有膽小的女孩子縮了縮肩膀:“死狀如此淒慘,豈不是要變成厲鬼……”

“冤有頭,債有主。”

白公子一派坦蕩,一馬當先地走在前方,“我們沒幹過虧心事,就算是厲鬼索命,也索不到我們頭上。”

另一人提出疑點:“不過,這人到底是怎麽死的?窮奇重現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如果被窮奇所殺,屍體還不至於變成白骨。”

“就是啊。”其他人附和道,“就算真是窮奇,它也不至於一路走,一路啃,還一路往外吐骨頭吧?”

“好端端的一具屍骨,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簡直就像……就像……”

——就像分.屍現場一樣。

不過這一次,分.屍的似乎是死者自己。

舒鳧一路目睹了白衣少女的操作,對幕後黑手心知肚明,卻不太明白她這麽做的理由。

如此大費周章,像拆解模型一樣拆散自己的屍骨,一節一節藏在林中,當真只是為了惡作劇嗎?

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舒鳧頓住腳步,回顧自己進入林中以後的經歷,在腦海中飛快地將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準確來說,她意識到“少了點什麽”。

自打他們進入藏木林以來,這一路上風平浪靜,除了一堆七零八落的陳年白骨之外,沒有任何異狀,也沒有遭遇任何危險。

但江雪聲分明說過——林中有瘴氣彌漫,必須服用清心丸抵禦。

在他們逛街途中,柳如漪也喋喋不休地向她科普了一路“神奇生物在哪裏”,簡而言之就是:藏木林是個遠近聞名的妖獸大本營,不僅有窮奇,還有咬人的瓊枝玉兔,吃人的大幺蛾子,強搶民男生猴子的猴妖,撩而不娶采花無數的公狐狸……

“真是太可怕了!”

柳如漪一本正經地總結道。

舒鳧聽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沒明白可怕在哪裏。一個搶男人,一個撩女人,他們是來搞笑的吧?

但是,眼下的問題就在於——

無論是兔子、猴子、幺蛾子,還是其他什麽奇形怪狀的鬼東西,一概沒有出現。

傳說中的妖獸之家,幹凈得像是剛迎接過衛生檢查。

“有一種可能性。”

舒鳧小聲地自言自語道,“那百來塊骨頭,其實鋪成了一條路。一條指引我們平安穿過藏木林,抵達某個地方的路。”

【答對了。】

江雪聲的嗓音在她腦海中唐突響起,【可惜,我沒有準備獎品。】

舒鳧:【不必了。我還有一個問題,這位姑娘既然能夠化形,直接給我們帶路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用屍骨作為路標?】

【……】

江雪聲罕見地沉默了一瞬間,旋即恢復平靜,【依我推測,很有可能是……她必須沿途擺放帶有自己氣息的屍骨,循著氣息給我們帶路。否則,她自己也會迷失方向。】

舒鳧:【意思是……】

江雪聲:【意思是,她生前不認得路,死後也沒有治好。】

——是因為路癡啊?!!!

舒鳧第一次知道鬼也會路癡,內心最後一點恐懼和對鬼神的敬畏一起灰飛煙滅,整個人都松垮下來。

她懶得再去細想,索性直接在腦海中提問:【那麽請問,這個路癡女鬼要帶我們去哪裏呢?】

沒有回答。

因為下一秒,答案就以一種再直觀不過的形式,清清楚楚、簡單粗暴地撞入了眾人眼簾。

穿過幽深的密林,在崇山峻嶺俯瞰之下,黑魆魆的林木掩映之間,竟然有一方開闊平靜的湖水。

水天一色,光滑如鏡的湖面上,倒映著漆黑的天幕,以及珍珠和鉆石一般璀璨的星辰。

那湖水深邃,一眼望不見底,透不進一點光芒,就像是他們頭頂那片渺遠無邊的天色。映在湖面上的星光卻極明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硬生生造出了一片燦爛的萬家燈火。

在湖岸淺灘上,孤零零躺著一小節蒼白的指骨,指尖朝向湖心。

這畫面美麗中透著吊詭,淒迷中暗藏險惡,所有人都看得呼吸一滯——除了白衣少女,因為死人不會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