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言

我看著你,就如同地鐵老人看手機

有這麽一句話,大家都聽過,叫做“當你在家中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說明你家裏已經有一萬只蟑螂了”。

舒鳧當然也聽過。作為一名愛好衛生的當代南方人,她一向對蟑螂的繁衍生息保持高度警惕。

但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當你在森林裏發現一塊骨頭,接下來還會發現剩余的一百多塊”。

沒錯,這一百多塊都是同一個人的骨頭,而且每一次都是骸骨的主人——白衣少女故意讓他們發現的。

有時候她把胸骨和肋骨掛在樹枝上,輕輕一晃就會掉落,在眾人面前迎風搖擺,仿佛一副掛在店門口的鴨架子。

有時候她把腿骨埋在草叢裏,故意假裝絆倒,踩出清脆的“嘎吱”一聲。

有時候她把手骨胳膊肘兒朝下,插在小溪底部的泥沙裏,如果有人在溪邊掬水,蒼白細瘦的指骨就會掛住這人的衣袖,被他一起帶出水面。

……

就這樣,她全程毫不避諱舒鳧的目光,騷操作一套接一套,直接把舒鳧給看傻了。

雖說屍骨只是一副皮囊,沒靈魂沒感觸,所謂“死者為大”、“尊重遺體”都是活人的念想,但她第一次見到玩自己骨頭玩得這麽嗨的!

這是一個怎樣的硬核女鬼啊?!

舒鳧一向以鋼鐵猛女自居,這會兒也不由地甘拜下風,真心實意地承認自己輸了。

她趁眾人不注意,沖那白衣少女恭恭敬敬地一拱手,以肢體語言表達“您老牛逼”。

少女謙虛地回了個禮,表示不敢當。

舒鳧:“……”

這鬼還挺懂禮貌!

事態發展到一步,就算舒鳧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這女鬼對她沒有敵意,反而表現得十分親近。也不知是因為童家,還是因為姜若水與生俱來的女主光環。

對於那些個一頭紮入藏木林的小兔崽子,女鬼也沒動殺心,只是變著法兒(用自己的骨頭)作弄他們,把其中幾個水貨嚇得魂飛魄散,哀嚎與尖叫齊飛,眼淚共鼻涕一色。

至於她自己,全程都只是藏在一邊暗中觀察,時不時地抿嘴偷笑,僅此而已。

舒鳧注意到的,柳如漪和江雪聲自然也盡收眼底。江雪聲面不改色,恍若未聞;柳如漪想笑又不好笑出聲,憋得十分辛苦。

因為憋笑,他整個人抖抖索索的,宛如一束迎風搖曳的弱柳,可把那幾個心猿意馬的少年心疼壞了,一個勁兒地圍著他噓寒問暖。

對此,舒鳧只有一個表情——

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

撇開這一節不談,舒鳧一路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不時地插嘴套話,不過一刻鐘功夫,已經將這群青少年的來歷背景摸了個透。

為首這位“白公子”,大名叫做白恬——人也確實很白甜,而且很傻。他的父母仿佛能夠未蔔先知,隔著十八年預見到未來景象,給兒子取了這麽一個天造地設的好名字。

白家是個不上不下的小家族,和姜家、齊家不能比,勉強比日薄西山的童家強上一些。正所謂“矮子裏面拔將軍”,在青城一帶,白家也算是有了三分顏色,可以湊合著開個染坊了。

白恬資質平平,全靠家裏那一畝三分地的染坊供著。白家統共就這麽一個兒子,寶貝得跟什麽似的,靈丹妙藥一路堆,硬是將他堆成了年輕一代中的“青年才俊”。放眼方圓百裏,除了姜、齊兩家的嫡支後輩,就數他最爭氣——雖然這口氣,有一大半都是爹媽替他爭回來的。

平心而論,這位白少爺的心眼倒是不壞,只不過從小被人吹多了彩虹屁,飄飄然找不著北,自以為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兒童,生來就肩負著引領凡人的偉大使命。

所以,他一方面自命不凡,把隊友都當成自己的馬仔跟班;另一方面,他一心一意帶隊除妖,滿腔熱血,半點也沒把隊友往壞處想。即使別人沖他當面笑嘻嘻,背後mmp,甚至暗笑“這草包倒是一堵擋風的墻”,他也一絲一毫都感覺不到,照樣昂首闊步地走在隊伍前列,替大家開道兼充當炮灰,實乃白甜本甜。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

“地主家的傻兒子啊……”

舒鳧手扶額頭嘆了口氣。

傻白甜到這個地步,就連她也覺得於心不忍,情不自禁地想要拉他一把。所謂“傻人有傻福”,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傻得令人聖母。

舒鳧這麽想著一轉頭,忽然發現那女鬼也在擡手扶額,姿勢和她一模一樣。一人一鬼恰好對上眼,一時間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白少爺太甜,終於連鬼都看不下去了。

……

再說另一邊,幾個誤上賊船的少年為了壯膽,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東拉西扯,靠分享廢話來緩解恐懼。

舒鳧初來乍到,最缺的就是信息,最愛聽的就是廢話,這種時候自然當仁不讓,非得分出一只耳朵偷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