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菩珠見他這般怒沖沖去了,不放心,悄悄跟出去,躲在門後偷看他。

他倒沒繼續跑去外面,就待在庭院裏來回不停地打著轉,看起來燥熱難安的樣子。

問幾句和他有關的舊事,純粹出於關心而已,他竟又翻臉,劈頭就是冷言冷語,說話還這般誅心。

實是莫名其妙!

菩珠本也著惱。但見他這副樣子,卻又想起駱保方才向自己講的話。

也是奇怪,自己八歲之後的那段經歷,按理說和他有些類似,各有各的苦痛,但自己如今想起來,心中印象最鮮明的,還是菊阿姆和她相依為命處處保護她的點點滴滴,求生之苦和這種暖心相比,倒淡薄了不少。而想到他十六歲那年的遭遇,或是駱保描述得太過煽情,不知為何,總覺他頗是可憐,比自己好像還要可憐。

又想到他有如此暗疾,先前自己因為怕冷,早早就在屋中用了火盆,他也一直忍著沒反對,算不算是委屈他自己?後來吵了架,他也就丟下她,自己跑去外間睡了。

而且,當她想到遇刺那夜他向著篝火對自己說的那幾句,雖心中五味雜陳,過後細想,也不大相信他日後真的能做到,極有可能是句空話,但終歸,那些應當是他那個時刻的心裏話。

不管他當時是出於何等的考慮,他畢竟也許諾過會盡量保護她一輩子,盡管也知道,之前被自己給騙得不輕。

如此一想,再大的氣也就平了。

罷了罷了,被他斥了一句而已,又不是第一回 。不和他一般見識,誰叫人家天生高貴。

落了毛的鳳凰,它還是鳳凰,說它不如雞的,都是地上走的那些真正的雞而已。

話雖如此,她也不敢再去惹他了,一個醉漢。

她躲在門後偷窺。

他在庭院裏轉悠了片刻,扶了扶額,終於晃了回來。她忙溜回內室,豎著耳朵繼續聽動靜。

駱保好似扶他入內,幫他在外頭鋪了鋪蓋,他就直接醉睡在了外間。

這一夜菩珠沒再接近他。次日很早,天還沒亮,她聽到外間有了動靜,他好似醒了。

他要起身,就得進來更衣。

菩珠起先裝睡,等了好一會兒,沒再聽到有動靜,忍不住好奇,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來,趴在隔開了內外間的一扇落地屏風前,輕輕勾開帳簾,看了出去。

他盤膝而坐,面向著漸漸泛白的東窗,背影一動不動,看著有些沮喪似的,在發呆。再過片刻,外面的走廊上傳來婢女們起身後來回走動的腳步之聲,他晃了一下,起身。

菩珠急忙飛奔回到床上躺平,等他走了進來,方裝作剛睡醒,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下床披上自己的衣裳,主動道:“殿下睡醒了?我幫你更衣。”

李玄度抿著唇,臉色微微蒼白,面容帶了宿醉過後的頹態,望她一眼,頓了一頓,低低地道:“叫駱保吧。”

果然,還是不讓自己近身。

菩珠暗暗撇了撇嘴,便收回手,照他的話,出去先將駱保喚入,看向那床鋪蓋。

駱保立刻麻利地將鋪蓋收了起來。菩珠這才開門,喚婢女送水洗漱。

今日便是闕王的壽日。待秦王夫婦一道現身在眾人面前,李玄度看起來已是精神奕奕,和眾人談笑風生,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今年不是闕王整壽,加上他舊傷復發,國中日常事大多已交給長子李嗣業,除難決事外,基本不再見外人了,故壽慶並未大辦,只於王宮設宴,招待親朋以及闕國一幹貴族官員,男子在宴堂吃酒,這邊的王室貴族女眷,也於近旁的慶春閣內圍宴,進行中時,忽聽那邊隱隱傳來一陣喝彩之聲,吳氏打發一名老媼去瞧瞧是何等熱鬧,老媼回來學了一番,吳氏笑道:“說男人那邊以投壺取樂。四殿下十發十中,竟連中全壺,累全場自罰三杯!”

眾人撫掌大笑,對李玄度的高超投壺技藝贊嘆不已。

一名年紀大些的族親婦人又笑道:“我還記得十年之前,四殿下也曾來此為王賀壽,此情此景,猶如昨日。那會兒四殿下才十四歲,發束金冠,身著緋衣,記得坐騎是匹玉花驄,少年儀容之美,實是我生平第一回 見。不但如此,無論張侯置鵠、投壺射箭,四殿下年紀雖小,無不拔得頭籌。當時我便想,哪家女子能有如此福氣,日後能得殿下之心,今日得見王妃之面,方解疑竇。果然,與秦王是天造地設,璧人一雙!”

其余人也看向菩珠,跟著紛紛稱贊。

自己是客,又來自李朝,菩珠知這些闕國的貴族婦人不過是在應景客套罷了。提及李玄度時,在場的婦人幾乎都下意識地望了眼李檀芳。這種細小的表情,她早就收入眼中。

想必在闕國人的眼中,多年以來一直認定李檀芳當嫁給李玄度的。

她面帶微笑,辭謝眾人對自己的溢美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