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4頁)

燭火映照,菩珠看到竟是一柄染了幹涸血跡的斷劍。

她不解,擡頭看他。

李玄度雙手負於身後,冷冷地道:“菩氏,我本以為你只是利欲熏心,也算不上大奸大惡,未曾想你心腸之歹,心機之深,面皮之厚,皆為我生平難得一見,也算是開眼。你不欲嫁我,指使人於昨夜施行刺殺,可惜叫你失望,我竟未死。你自作聰明,以為那名河西少年蒙面我便認不出他了?”

“我自問從河西驛置遇你之後,並未做對不起你之事……”

他頓了一頓,盯著她,眉間掠過一縷厭惡的神色。

“就算這回對不住,叫你做不成太子妃,被迫嫁了我,想來亦罪不至死……”

他後頭又說了什麽,菩珠已經沒去留意了。

昨夜他遭遇了刺殺?竟是崔鉉?怎麽可能!

但他口中說“河西少年”,意指不是崔鉉又是何人?

“殿下你說什麽?是崔鉉?他怎樣了?此刻人呢?”

不會是昨夜已被他反殺,或者捉住了?

她被極大的驚駭給攫住,失聲打斷了他對自己那滔滔不絕的斥責,問完,見李玄度閉唇,雙目斜睨自己,一副冷笑不語的神色,忽地醒悟。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崔鉉竟會一聲不吭地前去行刺。顯而易見,李玄度手掌受傷,必是昨夜遭遇行刺所致。

現在事情真的不妙了。

菩珠原本覺著,李玄度厭惡自己,最多也就看不起她罷了,一切都有旋轉的余地。

但現在,因為昨夜的行刺,顯然事情急轉直下。

在他眼裏,自己不單單“利欲熏心”,而是“心腸歹毒”,以為他阻了她嫁太子,便用這等激烈的手段想除去他。

雖然菩珠承認,她從前確實有這種計劃。但在她從前的規劃裏,他是敵人。難道他會不殺阻擋他登頂帝位的人反而供著?除去敵人,天經地義,這絕不是錯。

但現在,情勢大不相同了。李玄度於她不再是敵人,而是她想要歃血而盟的夥伴。關鍵時刻,竟節外生枝出了這樣的事。

他此刻沒拿起那把斷劍把自己搠個透心涼,大約已經十分隱忍克制了,她卻還當著他的面問崔鉉的生死下落,難怪他會如此反應。

菩珠知自己失態說錯了話,不敢再追問崔鉉下落,勉強壓下心中的焦慮和擔憂,上前一步解釋道:“殿下你會不會看錯了人……”

見他神色冰冷,她毫不猶豫,立刻提起裙裾,朝他跪了下去:“就算真的是崔鉉所為,我亦請殿下聽我解釋。我對此一無所知,更不可能是我安排。我只是從小發邊,苦怕了,想追求富貴貪圖享樂而已。之前千方百計想嫁太子,便是如此念頭所致。如今皇帝聖旨已下,縱然我冒險除去殿下,難道皇帝便會收回聖旨改立我為太子妃?聖旨一下,我便絕了退路。”

她停了一停,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負手而立,對自己側目而視,都不正眼看一下。

她的聲音放得更加緩和了。

“在殿下面前,我不敢隱瞞。我承認乍聽聖旨我甚是懊惱,但待嫁的這些時日,我打聽過殿下你的事,殿下你乃天之驕子,命世之英,日後絕非池中之物。我生平兩個願望,殿下應也知道的,第一榮華富貴,第二將我亡父遺骨接回。往後只要跟著殿下,盡到我王妃的本分,我料殿下應也不會虧待於我。既如此,我為何要在大婚前無端生事刺殺殿下?更何況,太皇太後目光如炬,何事能瞞得住她?殿下若真遭遇刺殺身亡,太皇太後豈會坐視不理?我真如此行事,即便得了手,她老人家會容我活於世上?總之刺殺殿下於我有何好處?”

她說完,依然跪地,低頭不動。

寢堂內安靜了下來,耳畔無聲無息,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是菩珠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片刻之後,她悄悄看了眼那人的袍角,紋絲不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心中實在焦慮崔鉉的下場,再次開口,斟酌著低聲道:“至於昨夜那名刺客,殿下既說是崔鉉,想必就是他了,我不敢為他辯白,但想來他亦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殿下可否告知他的下落?不如我去問他,給殿下一個明明白白的交待!”

片刻之後,耳畔傳來一道聲音:“擡起頭!”

菩珠急忙遵命擡頭,看向了他。

李玄度神色依舊冷漠,盯著她道:“往後你好自為之,更不必在我面前假意示好。”說完朝外喚:“更寢衣!”

那名先前行合巹禮時助他吃過東西的青年閹人立刻入內,想來方才一直站在外間等著伺候,應也聽到了內寢堂裏的動靜,面無表情地從還跪在地上的菩珠面前快步經過,走到李玄度身前,小心地為他除帶解衣,換好就寢的中衣。李玄度便上了榻。閹人又替他仔細地蓋好被,放下帷帳,轉身,再次經過菩珠的面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